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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點日誌 - 花蓮港口部落 - Day3‧尬金包的勒!稻穗、烤肉、還有一些派對之類的

 

  今天是我們來港口的第三天。

  太陽還是依然非常有活力,才第二天就已經習慣的被陽光曬醒這樣健康的起床方式。時間一到,我們就騎著腳踏車前往舒米姐的家上工做活,為了晚上駐村藝術家的歡迎會做準備。

  雖然心中早有預感,但是腳踏車滑進姐姐家的草地的瞬間,我們還是被木平台上滿滿的大葉欖仁果實給震驚了。這個數量富足的程度,就好像我們昨天不曾清理過一樣!要解決心中一片無奈以及地上一堆果子,我們也就只能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最後放下它,乖乖的戴上手套與斗笠再一次彎下腰來撿那怎麼樣也撿不完的果子們。雖然不知道這種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工作有沒有經驗質累積的效果,但感覺今天撿起來比昨天還要輕鬆了!

 

  撿完果子後,舒米姐說要帶我們來做做手工藝品,聽到的第一秒我和潘美馬上對視一眼,視線流轉之間幾句話過去:

  「不是吧?手工藝?」
  「......是啊,手工藝呢。」
  「我們行嗎?」
  「我看應該是不行。」

  舒米姐應該是沒注意到我們的意念交流,因為她正在煩惱著要在哪裡做事情比較涼快。尋尋覓覓,最後她拿著涼蓆帶著我們到屋子旁邊的一塊草地,說再過不久就陰影就要來這裡了,等等風一吹這裡會是全家最涼的地方。岳霖哥來得很是時候,在陰影來到的不久後加入我們,我們三個人坐在草蓆上,看舒米姐拿著幾捆草堆,要教我們做什麼手工藝品。

  舒米姐拿起一小撮草,不,仔細一看,原來這是一把又一把,結滿金色顆粒的糯米稻穗!姐姐說這些是她自己種來準備蒸餾酒的糯米,結果收割完以後忘記把這幾捆拿去給機器處理,想起來時機器已經離開了,於是乾脆把它們拿出來編成一串一串,打算在藝術季開幕的祭典拿出來使用。舒米姐的手拾起一束,輕巧把雜葉擇掉,留下稻穗與一片好看的葉,整個動作輕快順暢的就像是藝術。而我們笨手笨腳的一根一根處理,看起來就像是第一天學習幫媽媽擇菜的小孩子。

  即使笨拙卻也相當認真的我們慢慢得整理著稻穗,涼風一陣一陣的吹來,搭配陳建年渾厚嗓音,在怎麼炎熱的天氣只要靜心下來認真做一件事感覺暑氣都消散在空氣中了。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舒米姐提起了她小時印象中的農作,那個時代大家也都像我們現在這樣,保留一部分的稻穗編好,掛在工寮裡或屋簷下,等下一期耕作要開始前再把這些整齊的稻穗種下當作培育苗,等著之後插秧。那個時代的種田都還是非常倚靠牛隻的,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養牛的情況下要餵飽他們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通常為數不多種植蘆葦草的地方肯定都是牛們指定的用餐席,其他人很少去割,有時候種田太忙沒時間放牛吃草,牠們就得吃我們現在手上擇掉的雜草。舒米姐說,一開始復育水梯田的時候他們還考慮養牛來耕種,後來覺得照顧不來還是放棄了。

  我們想起昨天看「海稻米的願望」,影片中提到復育的梯田都不是用慣性農法,而是堅持不灑農藥的有機種植,讓農民飽受福壽螺與雜草惡夢,整個工程少說也要比使用慣性農法的田還要累上一倍。我們好奇福壽螺怎麼影響稻田,農民又會怎麼處理?,姐姐說笑笑的對我們說,福壽螺是可愛又可恨的生物,一家子爬上稻苗,吃飽了再一家老小鑽進土裡。農民們和志工會刮掉福壽螺再收集成一桶一桶倒進海裡來當作魚的食物。

 

  下午我們來幫尬金包餐廳的小阿姨一起準備晚上的盛宴,看著滿桌子的鹹豬肉、飛魚卵香腸還有大雞腿,我們邊切邊烤,肚子餓的受不了,小阿姨在旁邊笑我們怎麼那麼老實,邊烤當然要邊偷吃之類的!一整天下來我們觀察到小阿姨的口頭禪就是愛在句尾加一個「之類的」,同時我們還發現了小阿姨罵髒話都罵「我勒尬金包的勒!」原來尬金包不只是餐廳名稱、店裡招牌美食,還能夠這樣用啊!尬金包真的非常萬用呢!

  天色漸沉,與會嘉賓從四面八方聚集來到了舒米姐家的草坪上。我們今晚的工作就是擔任專業的烤肉加熱工人,加熱的過程中還要深不知鬼不覺的偷丟幾塊進嘴裡,再來還有抓緊時間偷閒吃遍四處。在烤肉剪肉的過程中,幾輛遊覽車停在路旁,遊客魚貫下車,他們晃進正在熱烈準備中的會場,拿著相機手機喀嚓喀嚓,有些人還會問一句能拍嗎?有些人倒一點也不客氣,二話不說對著食物以及準備食物的大家拍來拍去,指著每一樣食物問這是什麼?晚上要幹嘛啊?
  「這是什麼啊?」女子一上手就把為了擋蒼蠅的芭蕉葉給掀開來看。
  「斑鳩啦!自己打的斑鳩吧!」男子漫不經心的瞄了一眼,轉頭又繼續擺弄自己的相機。
  「沒有哦,是雞腿。」潘美一邊烤肉一邊冷淡的回覆。
  「雞腿?」
  「對啦,煙燻雞腿。」

  那個時候心情有點複雜,一方面是有點火大,想說正是大家最忙錄的時候,不知道這些人是來湊什麼熱鬧。一方面又有點不舒服,雖然大部分的人都會問一下再拍照,但這樣被當作觀光物的體驗是第一回,有點不自在,卻也想到,難道我自己每次出去玩的時候也都是用這樣獵奇的眼光看著這些日常以外的東西嗎?這樣的眼光就是東部居民的日常嗎?就連國中地理課本上都大喇喇的直接寫說東部是「台北人的後花園」,這樣非常天龍中心思想的一直以來是這樣壓在部落上面的啊!想想昨天和潘美討論到有些部落對於聯合豐年祭的反彈,感覺自己比較能懂這一切讓人不舒服的脈絡了。

 

  晚宴上的美食實在太多了根本記不全,依稀記得有好多的涼拌海菜、炒米粉、炸飛魚、以及最正統的原住民生魚片(把生魚片泡進鹽、辣椒還有一大推冰塊中,過癮又夠味,不用再沾哇沙米)以及我印象最深刻的血肉模糊湯,聽起來可怕的要命,其實就是有很多內臟的豬肉下水湯,雖然每個料都很好吃,但是如果要細細詢問每位的來歷可能會讓我不敢繼續吃下去所以我就不多問地乖乖閉嘴喝完了。

  即使我們只是不起眼的烤肉加熱工人,大家都很友好,不少人跑來找我們碰杯,和我們道謝。在所有來賓裡我最有印象的是阿德老師,他是一位來自美國的音樂系教授,每年都會來參加東海岸的藝術季。他之前在靜浦做田野調查,幫忙恢復靜浦的迎靈儀式。迎靈儀式是在豐年祭之前的一個告訴祖靈要辦祭典了的儀式。他告訴我們,靜浦的迎靈儀式已經五六十年沒有辦了,四年前剛開始重新再辦的時候只有三個人,到今年有六十多人,連頭目也今年才出現。我說,能夠把一個丟掉那麼久的東西再重新起來,很了不起啊!他挑眉對我說,他自己感覺這樣富有意義的祭典會遺失那麼久才是讓他感覺驚訝。

  阿德來台灣前前後後已經十幾年了,講著一口好中文跟阿美族語,甚至被阿美族人認同是有阿美族靈魂的人,非常讓人敬佩的人。當大夥吃飽喝足到一個段落,大家圍圈在草地上唱歌跳舞,阿德、舒米姐,還有好多人帶著我們唱著一首又一首的歌曲,跳了一圈又一圈。

  晚宴即將落幕,我和潘美明天一大早還要來幫忙小阿姨收拾,於是就慢慢踩著腳踏車回宿舍了,回宿舍的路是一條直直的大馬路,有時候沒有燈,只能靠疾行路過的車頭燈為我們照亮前方,說起來也有點危險,有一段路能看到月光灑在整片海洋上面,每次路過我都特別分心,忍不住把目光移到海上感受波光粼粼。辛苦了一整天,感覺自己一躺到床上就能直接昏睡到明天早上了呢!

 

今天的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