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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點心得 - 社團法人臺中市婦幼關懷成長協會 - 黃令華

太陽斜掛在⼭的另一頭,晨霧還沒有完全散開,孩子們睜著微瞇的雙眼穿好⾞衣、備好雨衣水壺與防曬,排成生產線,從卡車上運下他們的腳踏車。教練用宏亮的嗓音喊著效率,司機伯伯在車上協助這些臂膀無力的孩子搬運,當腳踏車整齊劃一地在空地上自成一列後,孩子們就在腳踏車前做起暖身操。隨著日頭漸漸高昇,騎乘的路上汗水不停滲出蒸燙的臉頰與後頸,當成瀑布的時候,⾃會在日曬裡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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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環島的⽇子裡每天晨起都是這樣模糊的影子揭開序幕,不管是轉入山林蜿蜒的陡坡、沿著南迴海岸的波光粼粼,還是在西部台灣的省道眼望一成不變的景色吃著塵土前行,只要輪子開始轉動, 就好像注滿了活力,他們,花了十一天環完台灣全島。

 

2015年7月22日,我們因緣際會,來到了台中婦幼成長關懷協會蹲點。提早一週到協做環島前的場勘與準備,我們抵達位在台中市中清路上辦公大樓裡十三樓的台中婦幼成長關懷協會。與當初和我們接洽的主任聯絡之後,再和領隊、理事長、秘書長、社工與課輔老師等做進一步的訪談與認識。

 

協會承辦了許多不同類型的社福計畫,像是名為「種子奇蹟」的課輔班與這次我們參與的「愛在台灣希望無限」單車環台活動和相關營隊活動;前者是一個較為⻑期的計畫,為家庭經濟狀況不甚理想的孩子作課輔的安排,不僅提供他們一個課後可以讀書討論的空間,也在暑期為他們做各項科目的課程規劃。後者是今年較為特別的行程,與歷年不同的地方是,第一次由協會完全承辦這樣的活動,其次是這次參與的騎士年齡偏幼,約在九到十四歲不等的年紀。

 

我們蹲點計畫的第一步,是在與協會的⾏政人員們有了基礎的認識與溝通後,參與了「種子奇蹟」課輔班的課程。第一堂課我們還不敢輕舉妄動,怕是拿出狀如黑金剛的攝影器材之後,會嚇得孩子們不敢與我們拉近距離。然⽽這樣的考量好像有些多餘,因為孩子們出於好奇我們兩個「外來客」,對於我們抱在手上但沒有開機的攝影器材滿腹疑問,且對於動手拍攝更是躍躍欲試。孩⼦們都十分活潑,在和社工與課輔⽼師聊過之後,才知道他們有些是⽗母⼯作的型態過於繁忙而無法好好照料他們,有些則是因為一些家庭背景不能在媒體或是網路上露面,而選擇有較多保護與有照護經驗的婦幼協會。

 

參與環台活動的⼗一位孩子裡,其中有四位也在這個「種子奇蹟」課輔班當中。這四個孩子也是我們最早接觸到、到最後接觸時間最長的孩子。在課輔結束之後,他們仍必須為了環台活動當中的「關懷活動表演」做準備,除了練習英語歌謠與簡單的舞蹈動作,還有每個人站在台前獨自的英語⾃我介紹。看著他們像個蟲⼦⼀樣,在練習的時候扭來扭去,時不時對於我們的鏡頭發出抗議, 但⼜⼀直朝著鏡頭做鬼臉或是求助的表情(我想是假裝的),很可愛也很讓⼈樂於捕捉他們鬼靈精怪的模樣。

 

7月18、19日是他們最後⼀次的環台行前營,這天我們移動到協會在逢甲的據點,是一間約莫六坪⼤小有著兩⾯⼤大落地窗的教室空間。孩子們在這兩天除了繼續練習英語歌謠與自我介紹外,在星期六(18號)的下午,從逢甲出發,騎過潭雅神綠園道,途經工業區的路線,算是為環島暖腳,以及習慣有教練在前領頭與壓隊的車隊生活。看孩子們一⿎作氣的爬坡與閃過交通複雜的路段,坐在⾞⼦裡⾯司職拍攝的我們時常為他們捏把冷汗;看他們在休息時臉紅氣喘仍不願喊放棄的模樣,叫人佩服他們。行前營兩天在吃過麥當勞作為獎勵之後,順利的結束,也是我們第⼀次與⼋位環台的小騎士好好相見的一次,讓他們知道在環台過程中有我們和兩台巨大的攝影機與相機同行。

 

7月22日,我們從台中市政府啟航。現場除了邀請到林佳龍市長,還有許多贊助活動的團體到場聲援孩子們;現場來了許多媒體記者,場面好不熱鬧。第一站在嘉義稍作停留、拜會市⻑,第⼆站到了臺南也參觀了市議會,第三站在高雄有了許多新體驗,像是住在充滿灰塵的三清宮(香客大樓)、在駁二孩⼦們自⼰拿著捐款箱募款、吃到了大碗的冰也看到美麗的港口風光。第四站騎過傳說中的壽卡、在墾丁南灣的沙堆裡嬉笑打鬧、在山裡的教會⾃⼰料理了晚餐。第五站到了台東,看見美麗的山巒拉成⼀條天際線,房子低矮日頭曝曬而風卻是那樣清涼,第六站來到花蓮,停留了整天在花蓮遠雄海洋公園,到了奇蹟似⼈少的七星潭、那天⾵不大、太陽高照卻不炎熱,海暈成四層漸層的藍,清澈得讓底下的灰色石礫都清晰如麵包上的芝麻。腳踏車上車、坐在廂型車裡看著清水斷崖飄過幾片蓬鬆的雲、經過蘇花公路到了夜景靜謐的宜蘭。最後來到繁華的大臺北都市,從中正紀念堂出發,在⻄門町完成了一次快閃表演,經過了桃園新⽵苗栗,回到了家,台中。細數這些點滴,都是珍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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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點結束了,過了好⼀陣⼦再去回想,這段呼吸到台灣各地空氣的日子好像離自己很遙遠。繼續前進或停留,或是離開,是我們在環島過程當中反覆問⾃己的問題。在報名蹲點之前,曾經被⾯試官問過:「如果在蹲點社區遇到與⾃己價值觀不相符的事情時,會怎麼處理或面對呢?」,當時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尊重他們,試著溝通」,彷彿這是我最確知的唯一答案,事實上也是最理想的狀態。這次蹲點的經驗很特別,會遇上的問題幾乎都被我們碰到了,學會處理解決這些價值觀當中必須重新整理、⾯對和接受的地方,好像是在蹲點當中學習到相當大的一部分。每想起這些⽇照著前行的⽇子,照片中孩子們稚氣又純真的臉龐都會把我們拉回那個揮灑汗水的當下,重新思考「純粹的善」是否真的存在。

 

我想這次蹲點之後,答案可能會是否定的,我試著問⾃己,如果那些出發點是良善的,基於現實、經濟上或是⼈情世故上的考量,是否會必須有一些無法避免的調整;或是儘管中間可能會透過一些不那麼簡單或是友善的方式去執行,但如果最後這些稱為「協助與關懷」的人們能夠真正的讓參與的孩子有所獲得、或是他們從中能夠去反思出一些不一樣的事情,更加正視⾃己將來可能會⾯對到的困境,不管是同那些好像在伸手協助的人⼀樣的處境,或是他們⾃己的生命課題,只要這樣的思考得到那麼一點的可能,是不是其實這樣的「善」就是存在了?是不是就是紮實的從一個⼈⼿中傳到另⼀個⼈的⽣命裡?

 

我沒有明確的答案,但也在這些與人們互動、看著想要幫助別人的人,不管是志工、司機、教練、協會本身或是我們途經台灣各地可能相對提出關⼼的人們,就看到了⼀份愛其實還是存在著。愛可大可小,我明白這趟旅途大家都抱著「能夠環完島是一個夢想」的方式在前進;就像,不管騎著單車的⽅式會流出多少的汗、形塑多壯的小腿肌,過程中多麽考驗孩子們的毅力或是決心,最後回到當初出發的原點,但在這些⾃我挑戰當中成長了。過程勢必不那麼美好,有險峻的陡坡、有平靜的海洋、有層層堆疊的山巒、也有毫不留情⾯的暴⾬,這些我們不能避開或是不能停留只為了休息與更多的休息,但在騎乘的過程中,那些成長就是值得了吧!

作者小檔案

黃令華
政治大學

我是黃令華,台北人,就讀國立政治大學廣播電視學系三年級,目前雙主修歷史系,喜歡寫故事、聽故事、收集故事,偶爾看電影、聽聽樂團的live,社團的部分只待過管樂團,現在在政大傳院劇場擔任正式助理,這學期的公演職責是音效的部分。雖然喜歡故事,也發現說故事的方式不止是「說」而已,每個不一樣說故事的方式,不論是拍電影、不論是用不一樣的樂曲旋律,或是那一張張捕捉當下的照片,都可以讓故事用不同的方式在他人心中留下影子,或是讓故事變成一份可以被傳下去的情感。剪接大師沃爾特・默奇說過:「在看完一部電影之後,人們記得的不是剪接、不是詳細的劇情也不是男女主角的長相,而是情感。」希望能夠透過蹲點的故事,把情感留下,讓更多人看見台灣角落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