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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故事:臺東南迴土坂部落 - 邱妤

我人生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可以活到82至85歲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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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湛藍。

 

南迴公路,這樣一片海藍色的風景,在我們的日誌當中,反覆出現,寄託不同情感,有著看一百次會有一百次感動的號稱;也是南迴公路,是對土坂、對達仁鄉、對南迴來說,一條漫長的公路,這樣的漫長不是旅人的途經,也不是台東慢步調的閒適,而是一次又一次與時間的賽跑。

 

 

「照顧長者,我們自己都快變成長者了,但沒有人啊,沒有人能照顧他們了。」

 

一句在我們與文健站照服員對談時出現的話,帶著一點自嘲,些許無奈,青年人才流失的現象赤裸裸地被剖開放在我們面前,這種因為地緣而造成的劣勢,就像海風裡永遠會有淚水的鹹味一樣,是這裡故事既有的悲傷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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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代接、LINE訊息代傳服務,一個不列入我們正式服務計畫中的項目,卻頻繁發生在我們的土坂日常裡。

 

「我兒子打電話給我,可是我聽不懂他要我用甚麼。」

「妹妹,你幫我看一下,這個群組怎麼加。」

 

在科技迅速發展的時代裡,手機等數位載體功能日新月異,對於Z世代,被稱作數位原住民的我們,面對這樣的進步,似乎沒有太大的不適應,反而樂見這樣的成長。可是居住環境與世代差異所帶來的「數位落差」早就超越我們所想像,我對著服務內容中的簡報課程教材發愣,我價值觀中的基礎,我自以為口頭化,都如同我當初在日誌寫下:

 

「因為我不曾生活在這,看著太陽從海平面升上來,又從山間隱去。」

 

沒有好好地在這裡生活過的我們,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又想得太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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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將在2025年邁入超高齡社會」

「高年級俱樂部:銀髮族建案」

「長照產業發展與人力缺口」

 

這樣的關鍵字在近年來的台灣社會已經不是甚麼太新鮮的新聞,醫療技術進步、平均壽命拉長、生育率下降,所有字詞背後的答案,似乎都寫著「超高齡社會」已成定局,面對這樣的老年議題,擁有資源的大城市都有幾分潛在慌亂,對於路途漫漫的南迴呢?

 

 

蹲點日誌第三章,我以「擱淺鯨魚」為題,寫下了初次訪視個案的故事,但這樣的故事卻不僅僅是個單一事件的「個」案,子女沒有留在身邊、八十幾歲的照顧六十幾歲的,那些在山迴路轉之間,隨著大竹溪河流娓娓道來的故事都在告訴我,這樣的人生劇情,反覆地反覆地,如浪潮般,在南迴上演。

 

我曾經上過那麼一門課,叫做「故事與故事之外的」,在那堂課上,有一項練習,老師要求我們嘗試從一件日常可見的事物去想像不可見的細節。

 

所以我看見,

數個擱淺於日常,等待時間帶走生命的鯨魚;

數個被囚於病體,卻曾經在一片綠穿梭自如的森林獵人;

數個不再流動、死水一灘,充滿蟲子與浮游生物的積水容器。

 

 

「鯨魚為什麼會擱淺吼?」

 

沙灘上的鯨魚、與時間拚搏的公路、擱淺的原因,一切環環相扣,當時的豔陽曬得我頭發昏,理不清思緒;回到台中後,重新閱讀這段被曝曬的文字記錄,我依然沒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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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如何有尊嚴的老去?

 

在害怕死亡之前,我大概會先害怕老去,逐漸模糊的視線、跟不上時間的步伐、鬆弛下垂的皮膚還有褪去顏色與輪廓的記憶。在一遍遍身體健康平安、闔家平安、國泰民安的話語中,我把健康活到82至85歲當成人生最大目標,也大概別無所求了。

 

 

這片土地的美是無庸置疑的,土地上發生著美好的故事,如同我們天氣晴朗佔大多數日程的十五天,所以我們感動,我們感謝,也試著將那樣的美裝訂成冊,保存於日誌。

 

「我們還是希望能被人家看到。」

「畢竟車子都這樣開過去,沒有人會停下來。」

「被看到,他們才能知道我們需要甚麼啊。」

 

所以我將此獻給南迴,夏日裝訂成冊的記憶中,有山間的大笑,有曬傷的刺痛,也有流入海裡無聲的眼淚。我會將一個字一個字堆砌,直到被看見,直到南迴的聲音不再被浪潮掩蓋。

 

一座島嶼可以困住一個人,島嶼也可以盛開無數花朵,滋養無數靈魂。

 

作者小檔案

邱妤
中興大學

有點害羞,又有點慢熟,
在20歲這年的暑假,
愛麗絲會掉進通往仙境的兔子洞,
青蛙會離開井底看見廣闊的天空,
阿里山的風,
請你帶我奔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