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孩子們

在我們的紀錄片之中，我們選了佳璇作為我們的主角。然而，每個孩子其實都有著一雙閃爍著真誠的明亮大眼，每一個他，都有讓人又憐又愛的小故事。

他們總是看似不在乎，卻又在意得不得了。或許大人們以為他們不懂這些，但事實上，他們比我想像的要清明更多。有些時候，他們幼稚的令我意外城鄉差距的顯著，但更多時候的表現，他們卻又早熟的令人心疼。

思睿

「我—是—不—會—放—棄—的—!」思睿在我們背後吶喊著，雙手握拳，用彷彿老派戲劇式的誇張手法吶喊著。

思睿，小小的個子，短髮剛剛過耳，清亮又活潑的笑聲，聰明、敏銳。她和媽媽寄住在疼厝邊理事長的家裡，李梅姐包餃子的工作幾乎沒有休息，相當辛苦。思睿的識字能力很高，閱讀能力很好，當時在排練舞台劇的劇本時，他幾乎沒有不能理解的，甚至演技驚人。

這些來自於他的努力。聽到大人們談過她曾說，以後要賺大錢換好房子養媽媽，帶著家人旅遊，所以要好好讀書。

言及才一歲不到的弟弟，我曾說對她說：「妳要當個好姊姊，認真照顧弟弟喔！」思睿卻說，媽媽可能會把弟弟送回中國，到時候根本就認不得自己了啦。看似雲淡風輕，早熟的想法和言語，卻都讓人心疼不已。

那天，星期五傍晚，聽到我們晚上要去佳璇家裡拍攝，幾個孩子都吵著要跟去，不停地說：「我會很乖不會影響你們工作。」我和彥伶苦惱的一一勸說，最後決定不如就讓媽媽們去拒絕好了。我們說：「媽媽有同意嗎？不同意不行耶。」

幾個孩子敗下陣來了，但思睿沒有，她決定打電話說服並取得媽媽（李梅姐）的同意。她努力用了各種方法想要跟上來，但最後工作忙碌卻對孩子體貼的李梅姐在和我們取得了解之後，還是讓思睿別跟來，會影響我們工作。我還記得我們離開時，她那種失落的神情和堅持的語氣。直到我們離開之前，她都還是企圖說服李梅姐讓她跟著我們。

有些任性、有些依賴，這或許才是她年紀該有的率性。「我才不會放棄！」她的聲音似乎還在我耳邊迴盪。撇開個性上的早熟不談，她不過就是個有點固執、可愛又聰慧的小女孩，總是笑盈盈地在孩子群一旁，睿智地看著大家打鬧，偶爾下去自己玩鬧，出落不沾塵的清朗。

彩穗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彩穗冷著一張臉，但其實快哭出來的表情，拉著自己的腳踏車，卻被我擋了下來，她氣得棄車而逃，我追了出去。

初次印象來看，彩穗就是個吊兒啷噹，喜歡聽著電音的各種流行舞曲、滑當紅的手機遊戲，瘦小的看不出年紀的女孩子。那個孩子常常穿著學校的運動服配上長褲，同一雙小豬花紋的襪子，從白色都穿到發黑，還是每天穿都不換。

峯秀姐說過彩穗的狀況，父親管不動、母親不理會教育。那一天，接近我們蹲點結束的日子，他留得特別晚，最後還留在協會一起吃晚餐。我曾問過她，為什麼不喜歡回家都要在外面遊蕩呢？她說回家很無聊，哥哥也都不陪她，媽媽也不理他，爸爸只會罵。

每次在讓大家寫暑假作業的時候，但她卻很少動筆。雖說到了五年級，但是她的認字狀況相當不好。那天，她和佳璇大吵一架，兩人推擠之間打了起來，佳璇不知輕重的拿了棍子打了彩穗。我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彩穗就氣得逃出教室，說她要回家。我急得追出去，怎麼樣都不讓她離開。擋住她的腳踏車，她棄車說要走回家，我追了過去，說：「妳不跟我說，我怎麼會知道妳怎麼了呢？我沒有要罵妳，也沒有要妳做些什麼，我只想聽妳說你妳發生了什麼事。」

她哇哇亂叫，我也跟著學她，再說：「妳聽得懂嗎？妳這樣我也聽不懂啊？」

僵持了許久，又氣又急的她，滿腹委屈地大叫著，伸出了被打的那隻手，滿臉說不出的難受。那個表情我還深深記得，委屈、想要傾訴、想要被了解，還有被體諒。孩子們真的要的只是真誠的關心，而不是訓教而已，她分得出來。（後來剛好噴完殺蟲劑的社區到處飛滿了蟑螂，她尖叫著跑回去，也就是個怕蟑螂的孩子而已。）

當天晚上我們去了佳璇家，走過去的路上，彩穗怎麼樣都捨不得離開，說和回家同路，牽著車陪著我們走，看著我們手上拎了各種器材，她主動替我們放在車上運著，最後送我們一路到佳璇家才離開。

彩穗是個當你給她關愛的時候，她會加倍回報給你的孩子。她看似對於許多事都不管不顧，但其實她才是真正的需要被關愛的孩子。有天我說，回到家要打電話，但我們遲遲沒接到她電話。隔天她才小小聲的說，有打只是打不通（才知道這孩子用家裡電話也加了區碼，才打不到協會）。

原以為看起來凶悍的她會很難親近，但她其實只是個彆扭的孩子。她很聰明也很敏感，喜歡和我玩鬧，掐著我不放，但當你跟她說了這樣人會不舒服，她才知道怎麼去拿捏分寸。

外表的武裝，其實只是她的害怕而已。但當你願意去關注、去體貼，孩子的成長超乎我的想像。他們其實用有一顆柔軟善良而赤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