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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故事:不舞作坊 - 林雨琪

這篇心得的開始,是一種複雜的情緒,有點不知從何下筆,若用順序法一一描寫從 8/1 上山到 8/11 下山整整十天的經歷,會顯得太過呆板,而且心情是被剖成兩半的,所以我想以撿拾片段的感覺去回收這個過程。旅程的起初是很興奮愉快的,畢竟這是第一次上阿里山,雖然身兼拍攝的工作,但是有兩個星期可以好好深入認識這個地方、可以帶著些許度假的心情悠閒地探訪這個部落和它的故事,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有太多的未知埋藏在這裡,不論是針對我們的主角不舞、或是我們首次知曉的鄒族村落來吉,因為不曾接觸過的新鮮感,我們都想用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兩個星期的時間好好體驗。對於不舞的第一印象,感覺不出她的實際年紀,與她聊天過後,發覺她是一個很單純直爽、對自己的部落和工作及興趣很有思考性想法的人。雖然一開始多少有些生澀,但是不舞豪爽直言不忌諱的個性,讓我們不會感到身於陌生環境的不自在,而能夠很快習慣山上清幽閑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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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舞很盡地主之誼,跟我們述說了很多關於來吉與鄒族文化的故事,也開著車載我們認識環境。部落裡有一處孩子與青少年的聚集地,那就是 毛 老師的家。 毛 老師家是一個佈置溫馨舒適的小餐廳:「店長」小彤總是用開朗嘹亮的嗓音歡迎著客人,幽默的竹珺負責掌廚,還有靦腆親切的 佳瑩 是送餐的服務生。 毛 老師是來吉國小合唱團的指導老師,她帶過好幾屆的學生,這裡的孩子各個都是她的心肝寶貝,各個都喜歡到這邊吃東西聊天,不論年紀多大, 毛 老師家都像他們心中的遊戲樂園。我們在這裡吃晚餐,可以見到住在不同鄰的男孩女孩,每次去都會認識不同的新面孔,見久了就會明瞭他們 都是毛 老師家的固定常客,除了聽著專屬原住民的談笑風生,他們還會點上「七個爛漫」使得燈光美氣氛佳。這裡不光只是一個營業的餐廳,而是凝聚來吉村孩子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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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舞家,除了我們住的房間之外,平日就在不舞的工作室閒晃。早晨可以在廚房泡杯咖啡烤片土司,然後在一旁的電腦上上網;因為連續幾天的下雨,我們就在大木桌上度過,她與我們一同繪畫木雕山豬的創作,一大箱的廣告顏料任我們使用揮灑;她也跟我們分享她的山豬手工藝,塔山與孤挺花是山豬身上的指標,代表著鄒族人的精神象徵。不舞家的門前可以看見雲霧時不時繚繞著大塔山與小塔山,由於我們上山後的第三天就開始大雨小雨下不完,我們每天都期待著希望見到塔山露出翠綠色山影;而孤挺花我們只在不舞的電腦上看到鮮豔的照片,依然期待著天晴讓我們有機會出門去看看那一片鄒族人的心靈花海。

  其實前幾天我們都還處於摸索環境當中,並且思考著我們的拍攝主題方向。不舞帶我們去見她的媽媽,雖然不舞媽媽現在因為腰受傷有點行動不方便,但是看著滿室的濃烈油彩裸女畫作和粗獷有型的木雕,就可以很清楚不舞媽媽對創作堅持的熱情。除了充滿文藝的繪畫創作之外,不舞家也經營茶葉,那幾天正巧採收紅茶,我們很幸運可以目睹全台第二骨董烘茶機的運轉。我們跟著體驗鋪茶、品茶,在不舞的山豬藝品小賣店裡,可以享受最原始的山豬風味:不舞親製的各式山豬飾品,妝點著店裡的擺設風格,坐在一旁的茶几邊吹著屋外透進來的涼風,輕啜一口不舞沏的山豬紅茶;梁大哥和陳大哥蓋房子休息的時候,偶爾會過來串個門子,他們真的是史上無敵風趣,隨便說話隨便就可以把我和瓜鬧得哈哈大笑,還一直邀我們喝酒,於是就有一天的晚上,我和瓜兩個酒量奇差的弱咖,跟著梁大哥等人五位鄒族青壯年把酒言歡,喝著喝著也還能「交瓶」(喝光玻璃瓶裝的台啤把空瓶回收給他們),算是亮眼的成績啊。

 

  除了可愛有趣的當地居民之外,我們也超喜歡不舞家的寵物們。咪咪茂茂和米嘟嘟每天都會上演一場貓狗大戰,毛茸茸的咪咪茂茂被米嘟嘟咬來咬去把玩著、時不時反擊一下,一旁的牛頭(另外一隻黑頭白身的中型狗)靜靜地觀望,還有一隻全黑的狗叫做小蠻腰,雖然我們很想跟牠親近,但是他因為車禍受過傷很怕人,總是見到我們就跑。部落裡的人把狗狗視為忠心好伙伴,不舞家養了好幾隻不說,其他還有哈士奇、黃金獵犬、米格魯 … 好多好多的狗狗,看他們有活力地在路上跑來跑去,就覺得這裡真是動物的天堂,因為空氣清新、空間又自然寬敞,也難怪除了受人寵愛的狗狗們,蚊子、蚯蚓、螞蟻等也都繁衍地很囂張。

 

在山上度過幾天之後,我們開始有些擔憂,並不是過的不愉快,而是我們沒有意料到雨一直下不停。天候不佳影響了我們出門的機會,由於不舞家比較靠部落外圍,要到其他鄰必須騎機車上山,因此別說提著機器拍攝了,就連我們想要上山走走晃晃、欣賞欣賞來吉的美麗風景,也是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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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日的下雨打亂了心情,又聽到颱風的消息,讓我們有點沮喪,原本可以一睹鄒族神祕的小米祭典,但是因為豪大雨也中斷了前往的計畫。好像有很多不順遂:電腦教室課程只上了一個晚上,教學 DV 一直拖延尚未寄到,訪問不舞卻因為屋外的雨聲遭受干擾 … ,但是我們依然期待雨過天晴之後,可以加緊腳步捕捉更多素材與畫面,雖然隨著停電停水的狀況持續讓我們也有點小小的不安,但是把它當作一種大自然的體驗也無妨,因為這個時候我們都還不知道這場颱風的嚴重性後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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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因為這場災難,我們跟村民同舟共濟了三天,也算是跟他們培養出不錯的感情,而且受到他們很多的照顧;但是另一方面,這個桃花源就這樣毀於一旦,即使表面看著村民們堅強地面對,但是心中都默默地黯然悲傷。有太多想講出口又無法好好說清楚的激動和不知所措,因此受困的那三天我幾乎都呈現腦袋放空無法思考的狀態,跟著大家烤火取暖、接雨水洗東西,大夥一同擠在不舞家的各個角落,或躺或坐,雖然一到夜裡就黑漆漆的只能依靠微弱的燭光和幾支手電筒,但是跟大家相處多少也能減低一些恐懼,漫漫長夜這幾個字眼在心中迴盪著,我們等待著天明、等待著雨停、等待著水電、等待著救援、等待著希望 ……

  到了 8/11 當天,天氣終於稍稍好轉,太陽偶爾會探出雲端露個面,大家一方面欣喜,一方面又有另一波問題開始擔憂,那就是水的來源。帶領大家的梁大哥偶爾會來跟我開開玩笑說:「你們跟我們一樣變災民啦!」,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很正經地跟我們說:「如果有需要,會請你們拍攝嚴重的地方,希望有直升機可以把你們載出去,好讓我們這裡曝光以利救援。」我們會跟著他們樂天開朗的族性苦中作樂,但同時也很謹聽他們的指示,因為我們相信,這樣的非常狀況,我們無能為力,但是他們能夠應變對付,若我們能出力幫忙,也算是回饋他們的保護。

 

但事實上,也許是考慮到安全問題,到頭來依舊是沒有動用到我們。那天藉由斷斷續續的通訊,有一位阿姨終於聯繫上海鷗部隊,因為有一名孕婦和幾名病患與傷患,我們都盼著直昇機趕緊前來救援。平常都只能在電影或電視裡看到的直升機降落場景,這回竟然讓我們親眼目睹,然而由於土石流造成的坍方,直升機只能勉強地緊急迫停在被摧毀的檳榔園。原本因為我們是健康的年輕人,因此救難人員不願意讓我們上機,但是當地的大哥大姐說我們是外地學生,為了不要讓家人擔心,還是極力跟救難人員協商,最後因為有多餘的空位,我們很幸運地成為第一批被救下來的成員之一。直升機螺旋槳轉動而形成的強大氣流使得我們要靠近直升機極端困難,我背著重重的行李身體搖來晃去站不穩,一位大哥抓緊我的手、拖著我把我送上直升機,因為轟隆轟隆噪音的關係,他們在直升機旁大吼著和救難人員對話,希望能夠緊急通報救災,有人無助的哭了、有人用白板寫著需要的物資,最後那位大哥對我說:「就拜託你們了!」瞬間讓我和瓜終於情緒崩潰、潰堤大哭。

 

 

 

  直升機緩緩起飛,滿目瘡痍不足以形容我們看到的阿里山悽慘樣貌,螺旋槳的巨大聲響伴著俯瞰的崩山黃土、土石流瀑布,我的頭逐漸刺痛起來 ……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降落在嘉義的空軍基地,放眼望去一片平坦寬闊。我們被安置在休息室中,救難人員詢問我們的資料。當時的我很不舒服,因為暈機了,但是我跟瓜都急切的希望手中的 DV 帶能夠盡快交給相關人員發佈出去。後來我們被接駁車送到嘉義火車站,平地的晴朗天氣和依然如故的繁忙交通,讓我們不可置信我們剛經歷了一場災難。

 

  回到家後,我們並沒有很好過,我們不斷地聯絡打電話,從網路或電視台尋求相關協助,我們希望能盡一點力,希望能有一點幫助,很擔心也很難過,但是依然祈禱著他們的平安。那種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心情很難用言語形容,雖然沾滿泥土的髒衣服已經洗乾淨了,但是沾滿疲累和憂傷的心卻還沒有復癒。連日的新聞報導或是網路更新的消息,情況真的很緊急,好像一下子把所有的精力都發揮到極限,我只能說,這真的是人生一大轉捩點。

 

  莫拉克的影響真的很大,災前與災後的天壤之別,沒有真正親身經歷真的很難體會。日子的滾輪依然轉動,內心很明白不舞以及來吉的人們今後的艱辛,但是我很想繼續為他們加油打氣,也許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過客,但是他們每個人的笑容以及跟我們的互動是我很大的回憶寶藏。後續有看到新聞,得知來吉國小順利開學、居民開始計畫撤村或重建、以及阿里山災後愛心義賣活動,很是安慰,我依然會在心中默默祈禱,也希望我能夠再一次機會上山,彌補因為慌亂而錯失跟他們的合照。

 

想念你們!來吉加油!

作者小檔案

林雨琪
政治大學

喜歡晴天,喜歡藍天,喜歡那個記憶中的某一天。喜歡欣賞事物,所以偏好觀察;

喜歡塗塗寫寫,所以愛好紀錄。我很膚淺,但是我有我堅持的深度。

我很隨便,但是我有我執著的頑固。來自屏東,很慶幸,我依然健康快樂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