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點心得 - 高雄那瑪夏鄉南沙魯 - 鄭又勛
因為一個緣份,在貳零一零的夏天,我們一路從台北南下,抵達高雄那瑪夏南沙魯村,展開為期十五天的紀錄片之旅;這也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遠赴他鄉住了半個月的生活。
在此之前,我對於南沙魯村的了解僅止於八八風災的重災區之一,臨近小林村。
知道這些訊息後,大概都會用悲觀的方式去看待這個地方,我相信大部分的人都這樣覺得;但這個快樂的小天地絕對會讓你徹底改觀的。
記得那天在車站與他們頭次見面,遠遠的就是一聲宏亮的打招呼,是親切的小英老師和雅茹姐。小英老師自風災之後,全心全意的投入南沙魯重建,陪著受災戶渡過安置在工兵學校的那些日子。雅茹姐則是少數辭掉工作回到家鄉幫忙重建的年輕人。我們和雅茹一家人相聚之後,就坐上發財車往山上出發。
看他們一路上有說有笑,我卻笑不出來,一路上崎嶇不平,使得車子隨之震動,手緊緊抓牢鐵欄的我,真的暈車了,而他們還能唱歌聊天著實令我羨慕。風災過後,那裡的路已經坑坑疤疤,若不是四輪驅動的車子,想要進入南沙魯村是非常困難的事,而且每當下雨,即使雨不大,一些涵管搭出的橋是會被河水淹過的,因此造成這條最短路程的道路中斷,只能走另一條對外道路,但是車程會多出兩到三個小時不等,對於他們實在是很大的不便,而政府在重建道路上也不積極,從小在都市長大的我,認知上,兩三個小時都可以從台北到台中,而他們只能從山上到山下而已。
有一天颱風接近台灣的傍晚,突如其來的大雨,將村裡淹出了一條小河,村內的人接到一通求救電話,是上山途中遇到大雨的人,前後的路都被水淹掉,他們就像在孤島等待救援的人,且水位越來越高,活生生就像八掌溪事件的翻版,幸好最後沒有釀成更大的悲劇,人也平安被救出。由此可見道路重建的急迫與重要性。
在上山的途中,雅茹姐的媽媽,也就是素雲阿姨,手往外指著,要我跟我的搭擋孝甫往外看,看到的是很大的平地,小石頭鋪成的,還有溪水潺潺,接著阿姨跟我們說那一大塊就是小林村,我頓時間說不出話來,很難想像,若屏除掉來往的車輛,這塊地方是很寧靜的,而寧靜的底下曾經是一個村落,一年了,看的到石頭縫裡有小花小草,就好像沒什麼事發生一樣,我的心裡堆起複雜的情緒。
我們到了南沙魯村,前半部的房子幾乎都損毀,後半部的房子則逃過一劫,有些房子只剩一半,裡頭有一些沾滿泥土的衣物家具,還有些房子破個大洞,是被大落石撞出來的,而且是在客廳,素雲阿姨說就是兩三秒之間,土石就下來了,也來不及反應,人就被帶走了,這些落石的威力之大,生命在此時顯得好脆弱,令人不勝唏噓。
幾天下來,我常常一個人走進那個破了大洞的房子,就待在裡面,當時的景象好像就在眼前,這樣硬生生的在我腦海裡上演。我們去看了越域引水工程,因為風災停滯了幾個月後,已下令停工,機具都在撤離,說停工也只是避風頭,村裡的大哥說過不久他們開始復工時,族人也無力抵抗,越域引水的工程有一定程度造成這場災害,卻沒有人敢去承擔這項罪名,幾百條的性命就這樣消逝,這個世界口口聲聲的正義在此時蕩然無存,甚至有些官員都忘了怎麼寫。
每次吃飯的時候,是最溫馨的時刻,因為回鄉重建的不多,所以他們決定大家聚在一起吃,自由捐獻菜錢,能力越大的人就回饋越多,族人們也覺得每餐都是奉獻,都是恩典,吃起來總是特別開心,我們在山上一點都不會不習慣,也沒有吃不飽的問題,反而是每餐都大量的填飽自己的肚子,族人們在開動前都會一起禱告,入境隨俗的我在結束時都會一起阿門,像個大家庭一樣,很溫馨。
我們借宿在美雀阿姨的家,我們也見識到族人的待客之道,真的把我們倆當成自己的小孩一樣,任由我們吃阿喝的,剛開始我們很客氣很矜持,過沒幾天就破功了,像大字型躺在客廳地板睡午覺、泡麵無限吃,甚至忘了自己的衣服在洗衣機洗,想起來時阿姨都幫我們曬好了,真的很謝謝阿姨一家人的照顧。
在政府不支持他們回鄉重建的時候,他們只能靠自己,政府在山下蓋了房子,然後要跟他們簽合約,有了永久屋就必須放棄那瑪夏的房子,所以唯有放棄永久屋,才能回鄉,於是他們毅然決然的選擇回鄉重建。
其中一個五十歲的男子,有五十年都在這塊土地上,有他難割捨的回憶,有他眷戀的原因,有他幾十年的農家生活,他說他不願意在山下,然後待在永久屋裡,煩惱著工作的著落,他喜歡從以前到現在,悠閒平淡,種種芋頭,至少不會餓死的生活,於是像他一樣的人,一起回鄉,一點一滴的把淤土清掉,這個過程他們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他們有了凝聚力,他們找到「每天笑一笑,笑到太陽下山」的生活方式,然後我親身體驗了。
我必須真心且誠實的說:「我很感謝中華電信給了我這個機會。」它給了我對人生的新體驗,讓我在未來的路上多了份難能可貴的經驗,在這個世界的角落有很多的故事等著我們影像工作者去發現,盡自己的力量替他們把故事,說給大家聽,然後在社會激起的漣漪,就是最好的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