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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故事:台東愛國蒲教會 - 翁逸玟

  當牧師第一次帶我們走進愛國蒲,即使坐在教會的九人座箱型車裡,仍明顯感到車體與不明物體硬碰硬的強烈晃動,抵達台東時已是傍晚,光線不足以讓我們下車探查路況,於是只能勉強駛往昏暗的山裡頭繼續左彎右拐。隔天一早,我便與毓琇決定騎乘機車前往一探究竟,曲折、蜿蜒的山路逐漸迫使車速減慢,但令人震驚的是,走出山路後連結外環道的竟是一大片河床,四處充滿大大小小的石塊,由於去年莫拉克颱風侵襲過後,帶給這裡的是多處落石坍方與土石流,因此,就連與外環道連接的產業道路,也慘遭土石掩埋;至今,愛國蒲的居民們進出部落的唯一通道,就是依賴這充滿石塊、顛簸的河床。

  愛國蒲的清晨,映入眼簾的是綿延不絕的高山,沿著山坡頤路整齊低矮的房屋建築,但令人錯愕的竟是部落後方一大片的山崩,相距部落民宅不到三十公尺。於是,我們好奇的沿著山坡走上去,一路直達後方的坍方處,石塊夾帶著大量沙土,上頭似乎還有這幾天部分土石崩落的痕跡。部落的朋友告訴我們,這些坍方、落石、土石流過去都不曾發生過,坍方的後山也沒有人種植檳榔樹,就在去年的莫拉克颱風,受困在部落的第三天,部落裡感受到地震般的搖晃,大家四處逃出,才發現原來是部落後方的山坡地抵擋不住大量的無情豪雨,硬是強行沖垮山坡,大量土石、泥沙流入民宅內,而大量的土石也幾乎將山坡上的墓園掩埋,土石流侵襲的範圍相當大,至今,部落對於下雨的恐懼依然存在。

  莫拉克颱風走後的一年,愛國蒲部落就這樣暴露在山坡坍方、走過顛簸河床、帶著害怕下雨的恐懼生活了整整一年,第一次來到部落的我們都覺得好奇,為什麼如此危險的環境,竟然沒有任何重建工程,有的也只是暫時抵擋的矮牆,但我們看到的就只是承受不住土石、早已毀壞的石牆,至今,仍然沒有開始任何補強的動作。部落的居民也無從申訴、抗議,只能默默的向上帝祈禱不要再下雨了,實在忍不住鼻酸。

  詢問村長過後,屆時才明白,種種緩慢、拖延的重建工程,似乎與政府發包程序有關,複雜的申請程序與發包狀況一再拖延重建工程的速度,村民們很希望政府能夠聽見他們的聲音,請求能以重建專案盡快解決這些莫拉克留下的危機。

  還記得部落的婆婆告訴我們,莫拉克颱風使得愛國蒲部落受困了十天十夜,大人小孩都在部落的教堂度過颱風天,唯獨這位婆婆堅持留在家裡,婆婆說這些天下來,水變濁了、電也停了,但她就是待在房間內不斷的禱告,婆婆說她已經八十多歲了,這樣的人生也已經滿足了,如果土石流沖掉她的家勉強留下自己,這樣的生活也沒什麼意思,於是婆婆就獨自待在家中,透過禱告平靜的與惡劣的狀況共處。聽完這番話之後,不禁又惹來一陣鼻酸,過去,每當在颱風時的電視新聞,常看到在規勸住在山上的老人家下山避難,有些人堅持不離開的激動情緒也曾讓我困惑,以前的我是我總是不曉得,或許他們就是像婆婆這樣,只想守護自己的家園;家沒了,只剩下自己的無依無靠,也真夠無奈的了。

  週末我們與部落的朋友們一同前往教會做禮拜,附近的一位阿姨也告訴我:「只要下雨的晚上,雖然哄著孩子們,但是我都不敢睡著。」這位阿姨家住的正是部落裡離坍方處最近的民宅,不難想像她對下雨的恐懼,土石滲入家中的景象她仍深刻記憶,就怕哪天的無情大雨,帶來更多的土石又該怎麼辦。

  記得不久前的凡那比颱風,電視新聞也報導了愛國蒲被強制撤離的消息,但是獲得的訊息不多,擔心愛國蒲又有新的狀況,於是撥了電話和淑惠姐連絡(在愛國蒲駐點的期間,淑惠姐對我們相當照顧),得知大大小小的居民們都已經來到部落唯一的一所小學分校,就連去年莫拉克颱風躲避的教會,都已經成為危險區,擔心上方的土石流再度侵襲,因此部落已被強制撤離到教室與活動中心,幸好大家都平安無事。儘管颱風期間部落堆起沙包,但還是有不少土石流入民宅中,家裡四周仍有土石侵襲的痕跡。現在的愛國蒲相當脆弱,只要一有連續性大雨,隨時都有遷村撤離的可能,看來這幾天的大雨勢必又讓多少個家庭難以入眠了。

  在過去一年內,愛國蒲正與險惡的生活環境競爭,儘管路壞了、山坍了,但是他們仍然樂觀生活。儘管我們認為危險,但對於與愛國蒲部落有深厚情感的朋友們,根本就不可能離開。他們不想被迫離開這裡,他們也不願離開這裡,儘管幾次的颱風造成部落被一次又一次的破壞,但這裡的每一分土地都是他們深刻的回憶。很希望相關單位能夠為愛國蒲的重建工程再多一些幫忙,讓這些真正愛土地、珍惜土地的原住民朋友們,能夠更安心的在這裡生活;但願天氣不再如此變化多端,多給愛國蒲平靜一點的天氣,好讓大家能夠安心的整理家園。在愛國蒲駐點的半個多月,我經歷了晴空萬里的愛國蒲、焚風來襲的愛國蒲、陰晴不定的愛國蒲,還有下著大雨的愛國蒲;記得下大雨的當晚,婆婆的禱告聲持續得特別久,雖然不懂婆婆的排灣族語禱告詞,但我感受得到那急促的呼吸聲與略比平日大聲的禱告口語,愛國蒲的雨天總是帶來擔心、不安的情緒,屋簷滴滴答答的雨聲,那晚也是在寧靜的愛國蒲最緊張的一晚。

  今年夏天我來到愛國蒲,愛國蒲的晴天是最吸引我的,儘管陽光熱情的灑在部落間,但孩子們相互潑著冰涼的山泉水總能將暑氣一揮而散,看著他們以山坡地做為運動場,無憂無慮的賽跑,儘管暴露在如此危險的環境下,孩子的單純總讓部落多了許多生氣,也為部落也帶來新的冀望。期望外界能給愛國蒲一些曝光的機會,期望透過這樣的機會讓更多人知道愛國蒲的無助,愛國蒲部落從不曾大聲的斥責相關單位,不曾有過強烈的抗議,他們只是靜靜的等待重建工程的來臨。我滿心期待今年底再回到愛國蒲部落的聖誕節那天,愛國蒲不再是暴露於如此危險的環境底下,期望能夠再回到部落盡情的與愛國蒲相聚。

作者小檔案

翁逸玟
政治大學

我是翁逸玟,目前就讀政大廣電系三年級,今年暑假對我來說意義非凡,第一次進入原住民部落,是擁有神秘矮靈遺址的愛國蒲部落,第一次學習排灣族語,第一次近距離獵飛鼠,實際體驗了半個多月的部落生活,認識了一群叫我「蚊子姐姐」的大朋友小朋友們,看來往後的廣電生涯勢的第一步就是進入兒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