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ck to top

蹲點日誌 - 花蓮港口部落 - Day6‧米粑流,讓火燒的更烈一點吧!


  今天港口的日頭依然十分張狂,即使在屋頂睡到了太陽曬屁股
(大約五點就會有這樣的效果)才起床,整個早上還是熱的懶洋洋的。今天早上沒有什麼行程,我們就待在屋裡整理昨天的兩個訪談紀錄,心中還留意著歐陽姊昨天跟我們提到港口部落到時候架設網頁需要我們是著規劃網頁路徑,有時誰腦內閃過幾個靈光一現就探頭跟對方提出來,記在筆記上等之後點子多了一起參考。

正午時分,歐陽姊招呼我們收拾收拾,準備開車載我們去長濱吃午餐,沒想到這兩天一直很想訪談卻找不到人的林清進Faki這時候突然出現了!於是我們抓緊機會,手刀衝刺到Faki家,坐下來聽他講他的農田記憶。林清進Faki是一個手很巧的人,自己用木頭雕磨出很多大型農具的模型。今天他給我們看的就是以前人力碾米的農具以及牛車的小型模型,他神色飛揚的邊擺弄著模型,一邊和我們介紹以前老人家是如何利用智慧把二三十斤的米給脫穀去殼。Faki說以前在部落裡大家做什麼都會米粑流。米粑流的意思是互相幫助,當部落裡哪裡要蓋新房子、輪到哪家要施肥、哪戶的稻田可以收割了,大家就會一起米粑流,再巨大的工作量都會有大家一起分攤,一棟房子兩三天就能蓋好,農忙時候也能夠互相照應。

 

下午太陽下來一點的時候歐陽姊帶我們到石梯坪散步兼導覽。石梯坪是這幾年水梯田重新再耕種的地方,我們來的時候剛好是稻米收割完,無緣看到海岸邊金黃稻米搖曳的畫面一直讓我有點扼腕。過去,這些梯田因為山上的水圳長年失修而沒了水源,失去了水就好像喪失命脈,田地也就一塊一塊棄耕了,而這一廢耕就是30多年。

廢耕了那麼久,要復耕是非常辛苦的事。要種田就要有水,但是年輕人都離開了部落,不像以前Mama no kapah(年齡階級最高的一階,負責動員青年來做建設)一動員就可以修好水路。再者,除了復耕農田以外,還要復耕人的心,要怎麼鼓動部落的人再次回來種田事更困難的課題,而這牽涉到的是當人們再次回到土地上要帶著什麼樣的態度想要留給下一代的又是怎麼樣的土地舒米姊在找資源的過程中和水利局搭上了線,舒米姊希望能夠有資源進入幫忙復育,水利局則是希望藉由有機農法來復耕梯田的過程中來做里山倡議*1

  歐陽姊姊告訴我們,當初舒米姊回來以後看到記憶中大片稻田不見,土地淪為買賣,心生復育海梯田的決心,一方面想要藉由土地再次聚集部落情感,同時也是希望可以找回部落米粑流的精神。姐姐說,米粑流的模式之所以能夠存在是因為大家有共同的目標,可能為了安居,可能是為了豐收。在復育的過程中想要跟著找回米粑流,也是在聚集部落的大家的認同與共識。

  而這很困難,復育的道路上遇到了太多的唱衰與質疑。很多老人依然認為就是沒讀書才要淪落種田這樣的勞力活,很多年輕人要回來種田還會被罵,像歐陽姐剛來的時候就常常被老人家說是念書念到腦袋壞掉才會來種田;有些人覺得有機的種植吃力不討好,種的辛苦賺的還不一定多;有些人則是捨不得孩子們回來受苦,畢竟梯田上的土地零散,高低落差讓大型機具難以進入,種植起來格外的辛苦。

「起火不難,難的是讓火繼續燒下去。」於是好食協會媒介了青年志工加入,一方面是覺得港口部落精神、好山好水、食物與種植的文化都太精采了,藉由打工換宿的方式讓青年踏進農田,感受部落生活。同時,青年進入部落相對的也是給部落刺激,大家會驚訝原來這些自己覺得沒什麼的東西也會有年輕人想進來看,甚至是想進來學!漸漸的,大家會開始意識到種植的重要、文化保存的重要。

歐陽姐介紹完稻田以後,馬路對面剛好有一群Inafaki們在雜貨店門口坐著聊天,其中一個就是港口部落的頭目。頭目已經90幾歲了,說著一口流利的日語和阿美族語,是從南洋戰爭中回來的人,姐姐說頭目從小就跟父親上山下海,才能在艱困的南洋存活。InaFaki一直對歐陽姐說辛苦了,還問我們是不是要來接歐陽的工作。

*1里山倡議:有別於過去以人為中心的耕種模式,是一種希望做到生態(環境保育)、生計(賺錢養家)、生活(農耕、食物與其發展的文化),三生友善的耕種方法,力求在生物多樣性維護與資源永續利用之間找到平衡。

 晚飯

時候歐陽姐跟我們說隔壁的Ina很想認識我們,於是一吃完飯就帶著我們到隔壁鄰居家串門子。隔壁的Faki超級好客,遠遠的看著我們走來就開始忙著張羅東張羅西,飲料啊、零食啊、香蕉啊,還有自己炒的香噴噴花生,杯盤碗盆擺得滿滿一桌!原本還想要拿酒來,看到我們兩個女生婉拒也沒有多勉強,不過後面跟上的岳霖哥可是一來就被塞了一瓶啤酒。

我們在門前坐下來圍成圈,舒適的家長里短。這樣的氛圍彷彿有吸引人的魔力,原本門前只有fakiina,在我們加入後又陸續來了兩位fakiina。幾位長輩們都十萬分的風趣又健談,一邊招呼我們多吃多喝,一面暢談小時候在部落小孩子怎麼玩耍。 

faki告訴我們,小時候他們只要有五毛一塊,大家都會去雜貨店買黑人牙膏,我驚訝的想說怎麼衛生習慣比我還好!結果沒有,Faki笑著說,牙膏才不是用來刷牙,是拿來吃!小時候才不知道牙膏的正確用法,只覺得甜甜又涼涼的,好吃!每次嘴饞就拿根茅草沾一點來舔,吃完再捲起來放著。

那個時候部落小孩能拿來吃的零嘴可多了,蜻蜓、蚱蜢、青蛙,路邊生個火就開始BBQ;白天時要去鎖定目標果樹,探好路以後晚上一夥人在一片漆黑中展開偷果子大探險,得手能放開肚子大吃一頓,有時候驚動到旁邊的豬被發現了就會被老人家不留情的丟石頭,「很痛餒!他們打人都不會手軟,用全力丟!」

兩位faki說他們這個selel(年齡階級)被耆老命名叫「好多」,因為他們這個階級捕的魚蝦好多、打得獵物好多、話好多,鬼點子也好多!老人家幫階級取的名字都很有代表性也很詼諧,Ina在旁邊補充,「有一個selel也捕魚蝦好多阿!他們就把魚阿、蝦阿用箱子裝成一箱一箱,部落老人看到了那麼多箱,就把他們命名叫做『一箱一箱』」

其實我很怕和喝酒的人聊天,因為我總是擔心酒興上頭的人們失控,但是今天晚上聊天的過程真的好愉快!王進發Faki自己就說,他跟李白一樣,要喝酒才會有靈感,只要一喝酒嘴巴就變得很靈活,鬼點子一大堆,但是他說要會喝酒也要有酒品,Faki說了一句很有智慧的話:「喝酒要像海浪一樣,要懂得平靜下來。」和FakiIna們聊天實在是太有趣了,但是時間已經很晚了,隔天一大早還要開車去玉里碾米,於是我們依依不捨地起身道別,答應Faki要再來找他聊天。

今天一整天對我來說感觸很多,參加蹲點計劃之前、就算是現在已經進入部落幾天,我常常會很無措與茫然,很擔心自己進入部落美其名說是「體驗部落生活」,實際上對於部落來講會不會是一種困擾,就和這幾天提到的觀光客沒什麼兩樣。今天歐陽姊的話很大程度的讓我心安,看著InaFaki們聊天聊的那麼盡興也讓我很高興。好多人很努力的把火點起來了,我們的到來只要能夠像一根稻稈就好,讓火再更旺一點點,那就太好了。


每天的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