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點日誌 - 台東卡地布部落 - 雙子座的厄運
「擦身而過的是我們的愛。」早上想吃的煎餃店沒開。
應該要早點發現某種象徵或預兆,或許就能在意外發生的時候,用比較樂觀的態度敷衍自己。凌晨四點鐘,準時起床,情緒開始變得煩躁,因為這樣我現在有點討厭被設成鬧鈴的歌。「You wanna be higher, you wanna be better.」用鬼魂般的慢動作刷牙、換衣服、塗防曬、換新DV帶、把水壺裝滿,淺藍色的天空下,我們到巴拉冠等待馬拉松比賽的開始。一到巴拉冠,發現所有人都還在呼呼大睡。不知道要做什麼的我們只好沉默了,我實在很怕沉默,但這時候我實在不知道該跟謙說什麼。唉,都是我的錯。
天空突然下起傾盆大雨,但耳邊響起的並不是〈小步舞曲〉,而是近似空轉的引擎聲,在台北的時候,它只有在熬夜看漫畫的時候才會出現。這幾天台東的天氣實在糟透了,懲罰式的暴雨讓我不禁懷疑我是不是又造了一些無法饒恕的口業,噢不,那些都只是在臉書上說說而已的啊,神啊,我請求你的原諒。慢慢的,巴拉冠的年輕人起床了,冠傑哥看了看大雨,再看了看我們,看了看失焦的遠方,又看了看還在睡覺的人,然後走進巴拉冠發呆了。大雨讓整個行程拖遲了兩個多小時,大家的臭臉讓我感到害怕,特別是那些真男人。
趁雨勢小了一些,冠傑哥帶頭準備從巴拉冠開始起跑,後面跟著的大多是達古範的小朋友。整條隊伍像是要去遠足一般,人數不多,但充滿了蝸牛與黃鸝鳥的嬉鬧氣氛,大家在雨中玩得好開心。但對於正在拍攝的我們來說,雨中要保護機器還要保護自己還要保護腳不陷入泥濘之中,是非常困難的,為什麼人類沒有防水的功能?好失敗啊。等到整個馬拉松隊伍跑出巴拉冠後,我的青春也枯竭了。探聽了一下整個馬拉松的時間,我又想偷偷塞進睡眠的行程,嗯,跑兩個半小時的話,中間應該跑回去睡個半小時再回來拍應該無妨吧。我睡眼惺忪的把謙拖回去睡覺了,好喜歡睡覺,好需要睡覺,我睡著了。
睡了半小時後,我們就飛車追去半路攔截拍攝。雖然烏雲密布,但我想說反正一下就到了,就也沒有準備雨衣。騎車騎到一半,懲罰式的大雨又開始下了,我們不得不趕快停在路邊躲雨,衰。被雨困住的城市。狀況有點混亂,我就不詳述了,總之因為出發的晚,小朋友們體力太好跑得比想像中的快,再加上大雨浪費了不少時間,我們錯過了馬拉松。我覺得很難過,因為我貪睡因為我沒有準備雨衣,如果什麼都沒有掌握好的話,在攝影機旁邊我的確就像個攝助。馬拉松的畫面沒有的話,前面訪談的東西接不起來,腳本出了點狀況,一時之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開始怪罪本日雙子座運勢,早上去買早餐的時候看到電視上說今天雙子座只有一顆星,好像有股宇宙力量在阻擋我們的拍攝。雖然馬拉松並不是說有多重要,但有什麼東西遺失的感覺就是讓人沮喪啊。看了看今天滿滿的行程表,我們沒有休息,直接去阿嬤家拍攝傳統食物avai的製作。只跟約定時間差了五分鐘而已,阿嬤就已經把餡料準備好了,好像又錯過了些什麼。說好的幫阿嬤一起揉麵糰的溫馨畫面呢?說好的和阿嬤一起試口味的食尚玩家呢?說好的幸福呢?我們坐在阿嬤家門前,邊跟阿嬤聊天,一起幫忙包avai,雖然心情有點鬱悶,但看到阿嬤的笑容,我也不得不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宗哥的三個女兒一直跑來跟我們玩牆壁鬼,最新的絕招是被抓到後大喊「我沒有玩~」!帥氣。
全身好癢,最近一直莫名其妙把身體的某些地方抓破,可能是心裡也想找個地方發洩才會這樣吧。早上馬拉松造成的心結一直沒有解開,間歇性的雨不停的下著。台北還好嗎?我所居住的地方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突然好想知道,這會不會就是想家的感覺呢?看著眼前滿坑滿谷的avai,鄉愁也慢慢的被堆積起來,最後,應該都會拿去蒸吧。在阿嬤家吃了午餐後,雖然覺得好像可以排午睡時間,但今天雙子座的運勢很差,我不想再挑戰宇宙力量讓我們繼續擦身而過些什麼,所以我們立刻出發去巴拉冠做摔角拍攝的準備。
大雨持續不停,所以摔角也理所當然的推遲了很久,摔角場搭起了棚子,男人們脫去了上衣開始暖身。這裡的拍攝很不容易,整個狀況很像是運動賽事的實況轉播,但我們只有一台機器,沒辦法跟得太緊,鏡位也很難有太多的變化。好吧,讓我們繼續摸索,繼續努力加油。來看摔角的觀眾很多,相對於前幾天空蕩蕩的巴拉冠,今天可以用門庭若市來形容了。楊展昨天還告訴我說他不上去摔,去年還被大家摔爛,但今天他卻一打五,最後得了少年組的第一名。「學校有在做重訓啦。」楊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鏡頭繼續對準柔道國手阿華哥,壯碩的身材和深深的酒窩讓他特別的顯眼,要他摔飛五十個人都沒有問題,如果是以前的年代,阿華哥一定是個驍勇的戰士。我可以想像那種英姿煥發的樣子。
野性的味道在今天顯得特別濃厚,混著草和泥巴。灰色的天空是迷幻的樣子,好像有點心事。特別想跟冠傑哥說說話,因為晚上就要重新選出新的青年會長,放棄一切回到部落,最後又要轉身離開的那個霎那,心裡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部落的政治權力分化我不想去花太多時間思考,但我在意的,是那些圍著柴火,低頭不語的青年們究竟在想些什麼。有些東西觀察的到,卻拍不出來,這是我很深的感觸。或許我能在這裡胡說八道好一陣子,可是被刻意閃躲的攝影機沒有辦法拯救些什麼。多希望我的眼睛就是攝影機,隨時把那些寂寞和惆悵拍下來,可是我沒有辦法。
「這陣子以來,我承認我沒有好好的整合部落的青年,我要跟大家說聲對不起。」冠傑哥深深的對著長老和青年們一鞠躬,站在後面拍攝的我強忍著淚水。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你一直默默的很努力。我會記得冠傑哥每個努力工作的畫面,讓自己有一天能夠變成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