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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點日誌 - 台東卡地布部落 - 沒有路燈的夜晚

   「很多時候會有很多事情提醒自己是個沒有用的人。」

 
  都市中的賴床惡習被壓抑了兩天之後,終於在第三天爆發了。原本跟富霞姐約好早上七點半吃煎餃,鬧鐘也設定好了,我們卻本能的睡過頭,謙甚至說謊說他有設定鬧鐘,好壞。亂七八糟的把自己修理了一下,我們惺忪的奔馳在夏天的卡地布,如此不協調。今天是認識社區的續章,拜碼頭式的在這個井字的社區中穿梭著,微笑跟大家問安,用眼神傳遞著熱情。跟昨天不同的是,天氣似乎更晴朗了,陽光曬得人有點暈,我看見富霞姐不斷拿著大毛巾擦汗,謙因為耍帥不戴帽子現在有點恍神。啊我忘了說明一下,在這樣的時空互相攻訐是維繫我們感情的一種樂趣,反正明天就換他寫了,大家可以看一下他有多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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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地布的這一頭,節奏似乎更慢了點兒。搖搖晃晃搖搖晃晃啊,我們追逐著風景的影子。過了好多個彎後(我連在台東都是個路癡,誇張),眼前出現了知本天主堂。富霞姐帶領我們走進去,讓我們看了看圍牆四周的壁畫,內容是知本部落的口傳歷史,從洪水滅世、族人變成太陽和月亮、再到部落的遷移、安居,完整的紀錄了部落的誕生和發展。但似乎所有的神話對我而言都是荒謬,除了伊甸園的故事之外,我沒有辦法想像,有點傷心。富霞姐跟我們說,這裡的主教,是當初卡地布文化振復的重要推手之一,是他重新整理了失落的文史資料,也是他在巴拉冠還沒蓋好之前,出借場地舉辦小米收穫祭。「這樣啊。」我邊聽著這樣的事,邊看著不遠處有個高中男生獨自打籃球。能夠熱血一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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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繼續搖搖晃晃搖搖晃晃啊,富霞姐說要引薦一個重要的人物給我們認識。於是,我們停在某民宅前,看著富霞姐打著電話,聲嘶力竭的往房子裡面吼著某個名字。「他一定在裡面!」富霞姐情緒好高亢啊,但我有點累累。後來終於有人接手機了,我和謙走進房內,看到了一個長得很像電影《三個傻瓜》主角的男人,赤裸著上身,有著像是水牛的眼神。噢,他叫做宏文哥,現在應該回台南去過結婚周年紀念日了。富霞姐說宏文哥現在念人類學研究所,寫的論文事有關卡地布的祭典,希望我們可以跟他聊一聊。靠,好緊張,我是什麼咖,好緊張。我怕我會展現出我的膚淺,畢竟這很常見。
 
  我慌亂的說明了這次我們拍攝的想法,舌頭都不知道打結幾圈了。宏文哥很認真的看著我,沉思著。完蛋了,他一定覺得我很膚淺。宏文哥慢慢的說,他一直認為「文化」這件事情是潛移默化逐漸在推移的,所以他從來就不曾消失。那麼,既然他不曾消失,又何來「復振」的說法呢?現在卡地布的祭典在他眼中看來,是一種展演,沒有小米的小米收穫祭、娛樂性質大過一切的大會舞、跳個沒幾下大家就累壞脫隊的青年遊街,都已經和真正傳統的東西不一樣了。「人是無法回到過去的,除非你拋開現在的一切。」宏文哥很認真的跟我們這樣說,我看見那像水牛般的眼神,好像有一股泫然欲泣的哀傷。
 
  「真的沒有辦法回到過去了,很多事情都一樣。」我(又)陷入了某種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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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天我們一直在想,到底我們要拍的是什麼?或許應該說是,到底我們能夠拍什麼?我知道富霞姐對我們賦予厚望,希望能夠透過我們的影片,讓卡地布的族人認清一些事實。宏文哥也是一樣,他正在完成的,是對自己家鄉的某種反思,揭露祭典節慶後的失落。這真的是很有勇氣的事,雖然宏文哥打趣著說他不敢在巴拉冠發表他的論文,要叫教授用視訊的方式口試,避免被族人毆打。這好像也是真正的紀錄片工作者該有的做為,雖然不能說力挽狂瀾,但好像可以讓一些東西獲得救贖。但是,當我們以一個外來者的姿態闖入了這裡,我們又有什麼權力批判這裡的一切呢?我們到底是什麼咖?我們又能奢求誰能來幫助我們呢?好困惑,真的好困惑。
 
  這樣的結尾有點惆悵,所以我決定在困惑之餘,也順便說一下中午我們有去參加婚禮的事情(天啊!好突然)。富霞姐說,這也是屬於我們的「體驗」。用體驗這兩個字很怪,因為他更凸顯出了我們一點都不屬於這裡的事實。在結束和宏文哥的對談之後,我們像「婚禮終結者」般的闖入,突兀的讓新郎新娘來敬酒的時候都一臉尷尬。這中間的情緒轉折太多又太快,當我們還陷入拍攝的膠著中時,婚禮的狂歡氣氛已經讓人無法招架,十六道菜吃到快要暈厥,真的謝謝招待。原本以為可以在婚禮上看到一些卡地布式的元素,但後來還真的找不到任何一點和卡地布有關的地方。算了,認真思考會消耗體力,這樣很快就會累了,先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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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路燈壞掉了,回民宿的小路一片漆黑。
 
        「欸你看,有星星。」謙指著天空。
 
  看著散亂在夜空的星辰還有謙騎在前方的背影,我不斷的理著今天好多好多的想法,關於紀錄片的,不是關於紀錄片的,關於自己的,不是關於自己的。傷口會慢慢癒合,我也會慢慢長大。至少在這裡,我不可以情緒化,也不可以流淚。我答應過很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