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點心得 - 三峽復興堂 - 鄒隆娜
其實我在寄出報名表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我們這組真的會被選上。畢竟在當時,我只是個大二生,而詩偉也才大三,面對這麼多強勁的競爭對手,我們抱持著一個隨遇而安的心態。有的話就很棒,可以出去玩又可以拍片,沒有的話也沒關係。所以在得知入選的時候,我們都有點不可置信的感覺。
事實上,一開始得知我們的紀錄據點就在近到不行的三峽時,我們有那麼一點小失望。一方面,我們總是對一個較為現代化的城市有一點小偏見,覺得這個地方就跟我們生活的地方一樣,哪會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有故事性的內容值得紀錄。一方面,我們一直很嚮往能夠趁這次暑假往南部走走,去一些我們平常沒有機會到的地方,看一些平常看不到的景物。我們在得知地點之後,曾經一度徬徨。我們沒有什麼經驗,真的很害怕什麼都拍不出來,本來還有種想打退堂鼓的心態。但是想了一想,覺得自己能夠得到這樣的機會,應該要好好得珍惜。我們索性直接跑到了三峽復興堂做攝前參訪。那一次的攝前參訪,應該說又讓我們退卻了好多步。三峽復興堂的設備真的可說是頗高級,跟我們想像的弱勢有很大的差距。和丁牧師的談論當中,說實在的,也感受不到其中的東西。所以說,整個拍完之後,我們是真的開了眼界。
在那邊待了半個月之後,我們真的對於“弱勢”有了新的一層認識。它並不代表先天上智能的不足,也不是一個地理名詞,而是一種生活狀態的相對性。在復興堂課輔班的小朋友們,他們或許沒有居住在窮鄉僻壤,他們的智商也沒有問題,他們唯一的問題就是,相對於一般的小朋友,他們沒有那們完整的學習環境。而這種落差,包含了「數位落差」,也就是中華電信基金會極力想要改善的問題。一直到了在拍小朋友們的當下,我們才瞭解為什麼三峽也可以被列入這次蹲點的行列;而我們之前恐慌拍不出來的故事,也在拍攝的當下獲得解答。這次拍攝之後,我們更是發現劇情片和紀錄片的差別。因為劇情片是「靠我們的想像」,而紀錄片是「超越我們的想像」。因為我們紀錄的是活生生的人,是真實的人生,是沒辦法預期的故事。從每個小朋友的身上,我們都見證了一部又一部進行中的電影,其中的曲折都像是好看的懸疑片一樣不可預期,又像是好看的文藝片令人催淚。而從每個熱心奉獻的老師們身上,我們也看到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付出。其實這些老師們,就跟我們一樣平凡。他們沒有偷偷藏起來的三頭六臂,他們也有像我們一樣的煩惱,和我們一樣的壓力,但就是因為他們是平凡人,卻能不平凡的去為這些孩子們奉獻時間、精力、金錢…等等,才更覺得他們偉大。
我想,「蹲點‧台灣」計畫對於那些上網看影片的人們而言,是可以認識這些地區的人和情形,讓大家對於台灣、我們這個共同的家有更多的瞭解,但是對於我們這些拍攝者和被拍攝者而言,是讓我們這些同一家的家人,能夠真正牽動彼此的生命。
拍攝完三峽復興堂的小朋友們的故事,對於他們的未來,覺得自己好像也開始關心了起來。從一個個好奇、陌生的面孔,到叫得出名字,甚至到一見面就被他們巴著不放,我們對他們的故事都有了初步的認識。其實,一開始對於這些小朋友的處境,有時候會覺得好像也還好,單親家庭、或是父母忙於工作經常不在家,生活比較清貧一點,但是就我們所知都還算OK,因此會想去追根究底,去思考為什麼有些小朋友會有負面情緒的反應。
其實小朋友大多數時候都還是算滿乖的,所以我所說的負面情緒反應,除了小朋友傷心哭泣之外,還出現在比較不容易察覺的時候,比如說是小朋友們遊戲之間會有的小壞心、微微的暴力傾向、以及容易被激怒或受傷害。像其中一個小男孩順引,他比較不容易敞開心房,也很容易被激怒和陷入他自己的憂鬱;或又像是其中一個小妹妹思予,他則是非常愛撒嬌,但是也很容易被激怒和覺得受傷。這些小朋友的症狀都不大一樣,但是經過和他們一番談心之後,發現他們有個共同點:缺少父母的陪伴。這有什麼?我如此問了問自己,回想起自己的小時候,不也是個鑰匙兒童,還經常因為沒有帶鑰匙,而流浪在各個鄰居家、甚至是漫畫店,等到快要半夜父母回來了才能回家。
強迫了自己去回憶起小時候的情形,最重要的是,回憶小時候的情緒,我才發現了自己封閉許久的事情。記得有一次很小很小的時候,那天是聖誕夜,父母答應自己會回家過聖誕夜,於是自己開開心心的,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整個晚上探頭探腦,就是期待父母踏進家門的畫面。結果我左等右等,父母的身影遲遲沒有出現。最後接近午夜時分,家裡的電話響起,是父母打來說有事情回不來。我的記憶有一點破碎,但是我印象中我在電話裡面和他們大哭大鬧了一場,但是從此我再也沒有為他們等待,而在長大的過程中,對於別人也總是少了一份期待,於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自己都能比較泰然的去看待。但是當自己真的去在乎一個人的時候,會將全部的期待砸在人家身上,將所有沒有得到的關注想要一一要回來,於是乎愛撒嬌,於是乎容易因為小事情而受傷。
強迫自己去喚醒小時候曾經有過的感覺,我才明白其實這些看似不怎麼樣的問題:缺少家人陪伴、關注,其實對於一個人的影響可以這麼大。但我也為他們感到慶幸、甚至是有一點羨慕,因為他們現在有復興堂的大哥哥、大姊姊、老師們可以讓他們投射轉換對父母關注的渴望,而那些家人們也樂意對他們付出愛心和時間。試想,要是自己小時候流浪的地方不是吵鬧的鄰居家,不是龍蛇混雜的漫畫店,而是一個充滿溫暖的大家庭的話,不知道現在的我會不會非常不同。但是我對於自己的過往和經歷一向都報以感恩,也是因為自己有過那些過去,今天才能拍了這部片。也是拍了這部片,我才對於自己的過去、對於自己本身的瞭解更多、更深了一些。我很感激這次有機會可以碰觸別人的生命。我想我會積極再找機會拍紀錄片,因為每個人都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詩篇,而讓自己和別人的詩篇有所交會,真的很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