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點日誌 - 台東卡地布部落 - 驟變
「你變了。」
可以很明顯的感受到今天的氣氛完全不一樣了。一大早巴拉冠就出現不熟悉的臉孔，掛著攝影證的人也不只我們了。場中央架起了小舞台，用茅草蓋的大門掛上了小米豐收祭的紅布條，巴拉冠外面擺起了攤販，遠方忙碌搬運東西的楊展和以恩裸著上身，換上了傳統服飾。冠傑哥今天也特別的忙碌，沒什麼時間跟我們閒聊，場內廣播常常叫到他的名字，青年會會長陳冠傑，有事找你。一切都變得有點陌生，雖然嘴裡常喊著寂寞，但原來我們不習慣的竟然是熱鬧起來的巴拉冠。攝影機先架在入口附近，準備拍各家拿avai進來的畫面，有好多戴著花環長得好漂亮的卡地布女孩在我們附近談笑。難以啟齒的感受。
從今天開始，是卡地布小米收穫祭「對外」的第一天。很奇怪吧，前面我們忘寢廢食和青年們一起辛勤奔波的那一段都不知道叫做什麼了。想跟大家說說話，但卻變得不太容易了，原本以為有稍微拉近一點的距離，在此時卻又變得很疏遠，因為拿著攝影機的我們看起來跟其他拍照攝影的人更像了。我們把攝影器材搬到巴拉冠那裡去放，拍攝青年們休息和孩子們的玩耍情形。有些遊客看到我們這樣做，也跟著過來想要拍，當然，被真男人們擋了下來。我心裡有點得意，廢話，你們這些人哪裡知道我們在這裡跟他們一起生活是什麼樣的情形！然後麻煩你們不要靠那麼近，也不要使用閃光燈，拜託一下。
早上的拍攝無聊透頂，明明不用再大太陽天早起，也不用再上山給奇怪的蟲子咬了，但我卻覺得這種安逸讓我很難受。中午拍族人聚餐的畫面時，看到一堆政治人物霸佔了好幾桌持續做秀更覺得想吐，還有很多人更直接坐在祖靈屋上休息，這樣突如其來的不誠懇氣氛讓我很不舒服。就在我們站在那邊不知所措時（還餓著肚子），這幾天一起玩的幾個達古範小孩拿了飲料跟avai跑了過來，說是要給我們吃。天啊，我好感動，在你們的眼中，我們是特別的對吧？謝謝你們，接受如此笨拙的我們。
遊客越來越多，我們的攝影鏡頭也越來越不好抓了。下午開始準備跟著青年們去遊街，攝影陣仗大得驚人，那個使用閃光燈的討厭粗框眼鏡男還在那邊煩人。之前跟幾個哥哥聊過，遊街是祭典最累人的部份，不但要唱歌還要跳舞，直到繞完整個卡地布部落。冠傑哥在隊伍前帶頭，那充滿男子氣概的嚎叫和舞步，讓我越來越崇拜他了。少年們則是隨侍在側幫哥哥們倒水，偶爾下去跳增加一下氣勢，或是幫忙搬運各家提供的飲料和食物。就這樣從正熱的下午開始跳，一直跳到晚上七點回巴拉冠。「我一直在那邊抽菸你還一直拍。」阿華哥打趣的說，但看的出來大家都累了。
勇士精神舞跳到最後，很多人的葉子、毛巾還有其他小道具都不見了，但歌聲和舞步卻還是一樣堅定，冠傑哥跟阿誠哥更是都沒有休息，彼此輪流帶隊遊完整條社區。回到巴拉冠稍微用個餐，緊接著又是地獄般的舞蹈時間。卡地布的男人和女人，包括小孩，全部圍成一圈在場中央唱歌跳舞給拉罕看，代表著慶典的最高潮。雖然不是跳起來多麼劇烈的舞步，但不斷的重複不斷的重複不斷的重複，直到我們都會唱那些原住民歌曲了，舞步還沒有停，聽說就這樣一直跳到十一點多。歐唉伊耶啊，歐伊呀，歐唉伊耶歐伊呀。
跳舞的時候，有一種對照性的東西非常明顯，那就是內圈的卡地布族人和外圈的遊客差異性。外圈的遊客們清一色穿著遊客中心銷售的紀念T恤（一件三百元），跳著亂七八糟的舞步，互相幫彼此拍照，跳一跳很快就閃人了；但內圈的卡地布族人，穿著傳統服飾，跳著整齊畫一的舞步，臉上流露著單純的笑容。即便已經跳了好久好久，我們還能在拍攝的時候，透過鏡頭，看見大家大聲唱著自己的歌謠。我覺得好想哭，因為這些祭典在他們心中確實有某種意義存在，為什麼要讓那些什麼都不知道的人當成風景般的看待？我可以想像那些風景成為部落格的某張照片的樣子。
還是會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