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故事:高雄吉娜工作室 - 林東翰
大愛園區內共有兩個教堂:一個設置在B區(桃源區),屬於真耶穌會,另一個設置在C區(那瑪夏區),屬於長老教會,命名為愛農教會。有一天下午,我們拜訪了愛農教會的顏明仁牧師,從他口中,我們不僅聽到大愛園區兩年以來在各方面的狀況,更對布農族的歷史有進一步的認識。
牧師接著說,布農族很特殊,通常同一族的原住民都集中住在一起,例如卑南族在台東、阿美族在花蓮台東、泰雅族在台灣北部等等,可是布農族卻整個玉山之下都有,分布的區域包括南投、高雄、花蓮、台東、屏東,分布超廣!牧師說,布農族的分布其實與日本人有關,日本人視布農族為最兇悍的原住民族群,因為日本人一直無法控制布農族。歷史上,日本人為了要使布農族歸順他們,頻頻攻上山,但又無法拿下,撤退時布農族就拿走了日本人的彈藥,不僅用以防衛且最常拿來狩獵。當然有時候他們被逼著遷徙,這也是他們當今分散於台灣許多地方的原因。
講到日本人與原住民的關係,不禁就會讓人聯想到最近國內正討論得沸沸揚揚的,魏德聖執導的耗資七億台幣的大片──《賽德克巴萊》。片中呈現了當時原住民族所受到的欺壓、侮辱、剝削。日本人用文明這件沾滿蜜糖的外衣來遮掩他們的文化侵略、經濟侵略、資源侵略與領土侵略。他們搶奪了原住民的土地、森林,要原住民為日本人砍樹、搬運,以換取薪資,其實這薪資根本少得可憐。莫那魯道說:「如果文明是要我們卑躬屈膝,那我就讓你們看見野蠻的驕傲。」他不惜輸掉身體,為了要贏得靈魂;為了維護族人的尊嚴,為了他們死後能夠走上彩虹橋。布農族亦如是,為了捍衛他們的生存權,為了有尊嚴的活下去,他們抵抗到最後一刻,從不輕易妥協、降服,因此隨著日本人的圍剿,他們分成了好幾個不同的分支,繼續堅守抵抗。顏牧師說,日本人曾經有一度誘之以利──拿農耕地來勸服布農族人。只不過種稻耕作並不是布農族的文化,農耕地對布農族人來講沒有太大的價值。
事實上,日本人一直到台灣光復前十年才終於能管控布農族。牧師說他們家族就是在七十年前才遷徙到桃源山區的。我推測,那麼相對於其他老一輩的原住民日文都蠻會講的,布農族可能就比較不擅長講日文囉?牧師說對。
我接著問牧師,我常聽到C區教會都是用布農族話來溝通,那麼B區(各民族混居區)的教堂應該只能用國語溝通囉?他說沒錯,這一方面跟族群不同有關,另一方面,也跟教派有關,畢竟C區的教堂屬於長老教會的,本來長老教會就比較重視語言的「在地化」。然後我問他,是否會擔心後代漸漸不闇母語呢?他說,這就是他一直以來都致力於推動布農族母語教育的原因。事實上,這幾年來他一直致力於爭取修改原住民學生入學名額保障條例,也就是在既有的條例中,增加「母語檢定」這一項:原住民孩子只要通過了母語檢定,在大專院校入學考試中,就能夠享有從原本加分25%提高到35%。因為目前雖然政府有保障一定比例的原住民進入大學各個科系,但是其實那2%的原住民保障名額中,大部分都被那些原先並不認同自己是原住民的都市小孩拿去了。這種母語檢定能加更多分的做法,或許能解決上述的問題吧?
我從孩子身上也學來一點布農族的單字。我在這裡特別強調「單字」──例如山豬是烏董、狗叫做阿藪,偷偷一提,也學到了幾個不雅的語言。事實上,這些布農族小朋友大多是會聽不會講,要他們用布農族語說一段話,在老一輩的布農族人聽來,可能就像一個來台灣不久的北京人在說台語一樣彆扭。不過,也有孩子蠻會講的,但我想他可能是少數的例外。他跟我說,他之所以比同年齡的小朋友還要會說母語,是因為他固定會參加每年學校舉辦的母語演說比賽,這樣長年累月訓練出來的。有一次,我在翻著布農族語教學本時,也有孩子湊了過來,不但每一句都念得順口溜溜,還會跟我補充說明,諸如「書上的講法太過正式」、「我們通常不會這樣講」… … 等等。
幾十年來,顏牧師一直致力於發楊與傳承布農族的語言和文化,並且一直以來都擔負著上千民族人心靈上的託付。每到晚上,大愛園區除了B區孩子們在外頭練舞、A區孩子們每週二、四有課外學習活動以外,C區(那瑪夏區)街上通常都少有人煙,原來,許多住民都在教堂裡唱著詩歌、讚美主。常常到了晚上九點多,遠方教堂的燈都還亮著,我還能聽到從教堂傳來顏牧師安定人心的佈道聲,以及眾人齊唱詩歌的優美歌聲,那聲音聽來是那麼地安詳、溫暖,讓這寂靜的大愛園區夜晚,住民得到了心靈上的寄託。莫拉克風災過後,牧師陪伴著族人一起遷居至山下,儘管財產、土地,以及許許多多的親朋好友都沒了,活下來的人仍然繼續禱告著。雖然今非昔比,族人們仍然把持住活著的信念,有尊嚴地過著每一天。
作者小檔案
林東翰,台北人,目前是政治大學廣電系的大四生。相信「世界上沒有不會的事,只有你會的,以及你還沒有學會的」。勇於嘗試的個性加上容易與人親近的性格,恰能讓我不停地學習著。未來希望從事影像創作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