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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故事:雲林麥仔簝文化協會 - 李昀庭

電腦開機,看著文件中閃爍的游標卻遲遲不知如何落筆。

誰曾想,蹲點麥寮的這短短十五天中,我們遇見的各樣人名與臉龐,像一幅幅拼貼上去的畫面,交織出這麼多牽連與羈絆。
 

但最讓我記住的,始終是那些他們口中的故事。


▕▏米香▕▏

也許是經營著米糕攤的月霞姐。她算是我們第一位「深度接觸」的在地人。

月霞姐看上去大約六、七十歲,個頭不高,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精神氣。第一次見到她時,正腳步不停地忙進忙出,手腳俐落盛著米糕。

 

後來才知道,月霞姐從小家裡開冰菓室。

那時候的她,暑假最忙,冰棒、剉冰、冰磚一籃一籃搬出來,客人總是擠滿小店。

「現在的小孩都不懂啦,以前的冰棒一支五毛錢,就可以快樂一整個下午。」她笑著回憶,眼神裡閃著光。

 

再後來,她嫁給了開計程車維生的丈夫,自己一肩扛起米糕店的大小事。

說起轉行,她沒有什麼浪漫的理由,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哪有什麼興趣不興趣,都是為了生活啊。」我安靜的聽著,卻被這句話狠狠擊中。

有一次聊天,我好奇問她:「那這樣一周只休一天,不辛苦嗎?」

她先頓了一下,隨即笑起來:「習慣了啊,做久了就不覺得累了。再說這麼多人要吃飯呢,不開門怎麼行。」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剛好有客人走了進來。

那人隨口喊了聲「頭家娘」,就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好像走進的是自家廚房。

她邊招呼客人,邊回頭問我們:「夠不夠鹹?」那樣的語氣裡,有一種細膩的在意,像是生怕我們沒吃慣、吃不飽。

 

在那段蹲點的日子裡,我常常覺得,月霞姐不只是小吃攤老闆,她更像是一個守候小鎮的角色。

她的米糕不只是食物,而是一種連結——讓外地來的我們,也能在陌生的日子裡嚐到一種熟悉的溫度。


▕▏刀痕▕▏

又或者是雕刻師傅丁誌璁老師。

蹲點期間,我們早已數不清進出那間雕刻鋪多少次了。

不大的店面,卻自有一種沉靜的氣場,檀木與樟木的清香悠悠瀰漫,一推門,就像踏進另一個時空。

我特別喜歡這種感覺,無法言喻。

各式各樣的雕刻刀整齊插在木筒裡,地面散落著細碎的木屑,架上陳列著未完成的作品,每一尊神像都眉目分明,彷彿靜靜注視著來訪的人。

和丁老師的談話,總是從一個小問題開始,卻很快枝蔓開來,收不回來。

 

那天,我們隨口問他:「丁老師,您當初為什麼會想學雕刻?」他笑著停下手上的動作,神情閒適。

其實我已記不清他的原話,或許是因為這門手藝在家族裡已傳承六代,或許只是當時覺得雕刻學徒比其他工作更對脾氣。

無論如何,談著談著,話題很自然地從木工基本功聊到人生哲學,再從人生哲學談到廟宇的歷史。

他娓娓道來各座神像的姿態、雕刻的相關儀式、麥寮的古往今來......那一刻,我才意識到,眼前這間小小的雕刻鋪,竟藏著這麼廣闊的世界。

 

我們聽得入迷,時間不知不覺便溜走了。丁老師總能把一個又一個主題說蜿蜒綿長,讓人捨不得打斷。

每次起身準備告辭,他都會再添上一盞茶,那份對生活的自在,與鋪子裡的木香一樣,縈繞在記憶裡,久久不散。

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們端著茶盞,笑問丁老師:「總感覺您看待事物很樂觀。」

「稱不上樂觀啦!」他眉眼間帶著幾分調侃,又斟上一杯普洱茶,「我這叫作無為而治。」
 


▕▏人啊人▕▏

在麥寮的第一天,烈陽頂在表福路上,一台摩托車穿街而過,巷口的阿伯瞥了我們一眼,又繼續他的工作。

在麥寮的最後一天,餘暉灑在中正路上,明宜姐一家的句句問候、手裡多了一杯建成哥帶的手搖、阿親姐又塞給我們一包龍眼、許大哥笑著揮手……

那些名字和笑聲,已經被一點一滴寫進我們的日常。

而那些細碎的日常,也在不知不覺間,把我帶回一種不同於城市的節奏——時間被拉長,腳步被放慢。
 

電腦前的游標終於不再那麼逼人。

因為我明白,或許真正的文字早已落在麥寮的街頭巷尾,落在每一位有名有姓的人身上。

而我要做的,就是把那些眼神、笑聲與空氣裡的氣味一字一句的、慢慢的拼貼回去。

作者小檔案

李昀庭
清華大學

我是李昀庭,20歲,土生土長台北人。
目前就讀於清華大學幼兒教育學系二年級。
平常沒事喜歡上山下海、喜歡記錄日常、喜歡挑戰自己、喜歡嘗試新事物
是個…很愛吃很愛玩的人…!
「活出一個強大到溫柔的小宇宙」
希望到麥仔簝蹲點的15天,掛著相機、握著筆跑來跑去的我,能…不要曬成黑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