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早已經把部落附近的溪流烙印在腦海裡。

他記得每一幅平靜的水面底下，魚群是如何聚攏與分布；接近大石處又該要如何移動才不會驚擾到魚群。他仔細斟酌、接著奮力揮臂、灑出手中的網。一放一收，等待網裡打撈起的漁獲。這樣的過程在幾十年內已經重複無數次。

正中午十二點，我們一行人穿越高過頭頂的雜草，踩著爛泥與碎石子路，終於抵達部落附近的溪裡。而眾人選在正中午頂著熾熱的高溫忙碌，為的就是習俗裡頭在豐年祭前一夜升起狼煙時，需要將這些魚獲燉煮成湯，盛給部落裡頭的耆老。

於是作為耆老的雅各一人留在岸上觀看，舉手指畫。

他指揮帶刀領著弟弟們下水抓魚。眾人在水深及胸的溪河裡載浮載沉；待雅各一邊說，一邊按著口令行動。而長一輩人過去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如今已經是一項需要從頭教起的技藝，卻只在豐年祭的時刻裡才有機會透過上頭的年齡階層手把手教導，告訴青年該要如何認識溪河、如何辨認部落附近的魚種。

「這邊的小孩一定要學會文化、傳承下去，不然長大以後要怎麼辦？」

前幾天下午，雅各咬著檳榔，噘嘴笑著跟我們說。

他說這些他當然都會；但他是想要教他們，不是幫他們。

雅各是部落裡的老獵人，但他也清楚，腦海中的地圖難以文字或其他形式流傳，就如部落中其他所有的傳統文化一般。

每當晚輩有人問起如何學習，絕大多數的回答都是從旁觀看，沒有其他捷徑；青年只能透每一年短暫地回到部落裡頭才有機會如此接觸、參與並且實踐文化。

從雅各的臉上實在難以辨認出，他究竟在溪河之間待了多久才能練就現在的技藝。又該要在每一年的記憶裡頭不間斷地向上疊加多久，才能疊出現在這身老獵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