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為什麼大人都不用戴助聽器?」

孩子在午睡拿掉「耳朵」前不經意的問了一句。他的臉上沒有沮喪，僅止於疑惑，清澈的眼睛專心看著手中玩弄的被子。有人告訴我，跟他說「你們是特別的天使」「你們很不一樣」「大人們自以為聽得很清楚」。但，這個瞬間來得太過突然，令我語塞。夾帶著酸楚，我突然不知道老實直白的向他解釋，究竟是對或是個錯誤？但當下我只知道，我不太想用包裝後的詞藻避而不談。被其他孩子轉換焦點而解救後，這問題到今天仍是我最在意的、最想知道怎麼回答的。

他們很直接、很坦率。他們對人的喜歡不曾隱瞞、對人的不滿也不拐彎抹角。看到下課老師被孩子團團圍住，與哥哥姐姐踢球；其實，要營造「家」的感覺也不難。他們一樣有著一般孩子的貼心，中午因忙碌而沒吃午飯的時候，總被眼尖的他們發現，再三問候。他們也有著一般孩子的懂事，上國中的孩子儘管情緒起伏大、肢體摩擦較多，但在小小孩吵鬧、鬧脾氣時，他們也會挺身幫忙哥哥姐姐照顧。他們之間的語言，是手語、是眼神、是一種我現在懂得感受的溫柔，讓小小孩更快被安撫下來。他們比我們大人更清楚彼此的需求，相互扶持著。

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發現幫助他們沒有非得要充分具備專業背景，不懂的事情社工老師們都會教你；而陪伴他們更不需要一個宏大的高遠志向，只需要你花點時間認識他們、替他們設身處地的多想一點。

有個小女生，自我們一進去便發現她脾氣比較拗、偶爾搞不清楚旁邊發生的狀況、在日常生活的打理也不太行，處處需要別人多花點時間照料。她屬於大人們較難掌控的因子，也帶給主要照顧她的姐姐滿多麻煩。但漸漸的，時間一周兩周過了，她開始偶爾叫姐姐「媽媽」，每當姐姐不在又會喊著「姐姐呢？姐姐呢？」，也跟著姐姐整棟樓跑上跑下。說真的，當下有些感動。對這個姐姐而言，這是她的工作，每個人她都用心照顧；但對這個小女生而言，她顯得非常重要。在這裡，姐姐是她最大的依靠。因為她的體貼與耐心，讓一個孩子在此感受到溫暖。這何嘗不是件好事？

來到聲暉，每一個與老師們的訪談，每一次與哥哥姐姐的聊天中，細數著他們看過的每個孩子。有的稍留暑假片刻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有的一來就是十年，從幼稚園到如今升上國三。大家聊到這些孩子以前在這裡的點點滴滴、可愛模樣，到今天上了大學、出了社會。有些孩子是成功的，也有些人一路跌跌撞撞，吃了很多苦頭，看盡人情冷暖。現在聽起來，是個難過的個案、令人提不起勁的故事。

對，僅止於故事。

但看看眼前這些跟我們吃飯、踢球、耍寶孩子。七年，「蹲點‧台灣」至今辦了七年。如果再一個七年呢，當我們再回來呢？也許人事全非、也可能一如往常歡樂，。那孩子們呢？現在中心裡最小的孩子屆時將升上高中，國三的孩子正踏入現實的社會、若沒考大學的也在外面打拼了三四年。很快的，他們將成為下一批新志工耳裡的個案，成為一個個或成功或失敗故事。

但他們真真實實地活在我的生命中，一起哭一起笑。每想到這現實的真相，總會有些無力、鼻酸。而我想，我能做的，就是偶爾回去看看他們，並且放心的相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