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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故事:花蓮福音部落 - 林思妤

今年夏天,我和夥伴詠雙來到了花蓮福音部落。在火車上,其實我的心情是很緊張的,我即將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不知道那裡的人會怎麼看我,我也相當質疑自己,這麼短的十五天,我究竟能完成什麼。

 

故事開始的第一個畫面,是下火車後邦文老師帶著大成、皓允的笑臉,這的確緩和了我的緊張。搭上老師的車後,夜色已暗,老師將天窗與側窗都打開,我抬頭看著滿天星斗,看著一望無際的田埂,吹著清新的風,這是在都市不可能享受到的。我突然對這個故事的後續,更有信心一點。

 

在部落的生活相當規律,我們大約六點起床準備去學校替孩子上課,中午放學後,就是我們的時間。而我們住的地方,不只離聚會所很近,常常可以遇到在村子裡玩的孩子,甚至剛好隔壁就住著一對兄妹,走路只要十秒就可以去他家後院串門子。我一直很喜歡小孩,早上相處、下午晚上又在村子裡見面,很快的,他們就不再害怕我們,和我們熟稔了起來。當然,和我們最熟的,還是隔壁的蘇家兄妹。

 

第一次和他們出去玩,是在蹲點第二天晚上,我和詠雙在路邊徘徊,有點想要主動找人攀談,又不太好意思,閒晃到聚會所,看到蘇家兄妹和一群玩伴在打籃球,加入玩了一陣子,他們提議要去夜遊,也邀請我們去,我和詠雙當然很高興的答應。

 

那天晚上真的很開心,他們帶著我們走遍整個村子,時不時直接進到某家後院,跟住在那裡的人直接打招呼,又或者很熟練的穿越各個密道,告訴我們這裡養著多可愛的狗狗或小貓。村子裡的人也相當見怪不怪,那種感覺好像是,其實整個部落都是一家人。我們放著音樂唱著歌,一路從部落走到西浦,坐在一座橋下,漫天漫地的聊了起來。蘇家哥哥現在正要升上國一,妹妹要升六年級,都還是相當天真浪漫的年紀。

 

而在這個初次認識的晚上,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們的獨立與貼心。哥哥是這群玩伴中唯一的男生,儼然扮演著領隊的角色,他不時注意著這個小隊伍,會大聲吆喝:「靠邊喔!不要走馬路中央!」「後面的要趕快跟上喔!」而有兩個玩伴鬥嘴,在快要吵起來時,他也機伶的說:「我們先坐著休息一下嘛!」巧妙的等兩人脾氣過了順利化解危機。甚至在發現因為我扛著腳架所以總是落後時,主動跑來隊伍的最後跟我說:「老師!這個是不是很重?我來幫你拿吧!」我大吃一驚,看著這個比我矮半截的小男孩:「真的很重喔!」他單手提過,皺了皺眉頭,但是嘴巴上卻回答:「不會重不會重!我幫你!我們繼續玩吧!」

 

夜遊回來,我們到他們家的後院坐著聊天,也因此發現雖然已經很晚了,但他們爸爸媽媽都不在家裡,細聊之後才知道,他們的父母似乎離異,媽媽沒有繼續住在福音,而爸爸是卡車司機,天天辛苦工作,通常都是凌晨才會回家,也順便採購一些蔬菜水果回來,平常阿公阿嬤都要下田工作,他們多數時間都是自己料理、自己準備東西吃、自己度過。

 

有一天中午,我和詠雙下課後在自己借住的家吃飯。突然,廚房窗外扣扣扣的傳來敲打聲,蘇家兩兄妹的頭探了出來。他們說沒有事情做,所以來找我們玩。我和詠雙連忙請他們一起吃飯,飯菜是家裡看護姐姐替我們準備的,簡單的兩菜一湯,但這兩兄妹吃的津津有味,直稱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菜。他們說,昨晚爸爸似乎沒有買東西回來,在廚房找不到東西吃,而且其實有時候,他們家裡也都只有這裡盛產的稻米,許多次他們都是直接煮白飯吃到飽,沒有其他佐料。

 

我聽了有點鼻酸,不過,他們似乎並不覺得苦,有些人也許會覺得他們是野孩子,不過在部落裡,不要說沒有都市孩子人人擁有的電動、電腦、網路,甚至連人都沒有很多,二十四小時對於一顆好動的心,真的相當漫長,連我們大人都可能會被遊戲吸引,何況是他們。但,在這裡的孩子會跟你說:「老師!明天我不能去上學,我要去田裡灑肥料。」「老師!我們家明天要補秧!我要去幫忙!」在他們跌倒受傷,你還大驚小怪想上前查看的時候,他們直接拍拍屁股站起來又生龍活虎:「老師!沒事沒事!不要跟我爸爸說!他們會罵我!」「媽媽說如果有人欺負我再跟他說,如果是自己受傷就不用跟她講了啦。」另外,由於許多小孩父母都不在部落,可能才國小的他們,就要兼任母職,照顧家裡年幼的弟弟妹妹,在村子裡彼此牽著搖搖晃晃的學走。

 

看著他們的樣子,我實實在在的認為,他們擁有的比都市小孩多太多了。而我也在那一刻,徹底明白,他們不需要我教給他們什麼,他們不需要那些不實用的知識,反倒是認為自己要來帶孩子們看世界、要來教孩子們什麼是你所自以為的「生活」的我們,才是最可笑的。對於生活,他們懂得比我們多太多。

 

我只來這裡十五天,沒辦法給他們什麼,或真的為這裡造成什麼巨大的改變,但是我由衷的希望,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他們仍然可以保留這麼純真的笑容,而那個時候,我也想好好告訴他們,在某個夏天,他們曾經創作了一個非常美的故事,深深感動了只來十五天的一位過客。

作者小檔案

林思妤
政治大學

嗨,我是思妤,個性軟綿綿的,講好聽一點有人說是體貼溫柔,反面,例如我搭檔詠雙,就會常為我的優柔寡斷皺眉。目前就讀政大廣電系四年級,在大學裡已經被歸類到令人心碎的老人族群,因此對於自己的未來,時時處於一個茫然困惑的階段。不過,我仍然相信影像的力量,也希望在還沒害怕到無法創作之前,好好記下所有感動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