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點日誌 - 臺東南迴土坂部落 - 第十三章|球場上的第三場雨
這是在土坂的最後一個周末。
方舟教室那間神祕的房間門,在午飯時間才被開啟,在孩子們大膽注視,或小心翼翼以餘光掃射下,他們瞥見兩個端著飯碗,臉帶靦腆與羞怯的姐姐從門後走出來。
「蹭飯蹭飯,不好意思。」
在方舟教室的好意下,這個最後的周末我們省去思考吃甚麼,跟付諸行動的時間,可以將精力全投注到紀錄當中。
結束了各個站點的「巡迴成果報告」後,我們的待辦清單還有許多尚未被處理的事件,還沒吃到的土坂厚牛堡,還沒走過的小街道,還沒看到的日出。有著急的,也有不著急的,而時間就在手指飛快敲擊的鍵盤、游標閃爍之間,悄悄地流逝。
未完成事件一:水大地遊戲
在星期三下午,我們踩著夕陽回到方舟教室時,懸掛在鐵門上的課程表就早已吸引兩道目光關注。
「水大,我的大學遺憾。」
「還沒玩過呢~」
大概就像每個人青春總要淋過一場雨,那種充滿浪漫與戲劇性的過度幻想,我們對於空氣中不同濕度,能加深這段夏日印象有極大的期待。那種期待是,若說有水的加持,好比一場雨、一次水大地遊戲,或是幾行眼淚,似乎就可以在裝成冊的夏日記憶中,留下無法消去的印痕。
「就像導演說的:『下雨畫面一定要拍!』」
在土坂,我們見證了三次雨,被灑水器敲得叮噹響的鐵皮屋簷下,那場彷彿下雨的錯覺是一次;立秋之後,為土坂洗去暑氣的那場小雨也是一次;而這場在歡聲笑語下,獨獨下在土坂籃球場的雨是第三次。
二零二四年,八月十日,星期六。在土坂集會所對面的運動場上,我們記錄了土坂的第三場「雨」。
未完成事件二:山坡上的那條街道
以地勢上來說,土坂位於大竹溪河階上,整個部落的走勢是向著河床下斜,也就是愈靠近溪流的一側地勢愈低,而另一側較高。也就是這個原因,相比地勢較高的那一側,我們兩人更常向著土坂國小,地勢較低較緩的那一側走去。
蹲點日期在倒數,我們決定再次往上爬,去走走那條還未走過的街道。
來到熟悉的岔路口,將菜單直接寫在外牆上的「餐廳遺跡」,這一次我們不是向著早餐店的右側而去,踏上了十幾天未曾踏足的左側。
達仁鄉立幼兒園、土坂衛生室、候車亭,以及一間在二樓的商號,我們再一次以初次見面的心情觀察著這個村落的每個小角,牆上的筆跡、屋簷下的手工藝,以及電線桿上歸來的燕子。
我們在候車亭站了很久,等不來被雲層遮擋的夕陽,也等不來早已開走的豆花車,只是放任時間在快門夸嚓之間,在底片上留下痕跡,我不想讓等待成為一種凌遲,而是一種浪漫與期待。
未完成事件三:SOMEHOW裡的冰棒
人大部分時候是孤獨的,但只要一句:
「你要去somehow嗎?」就足以讓我們的靈魂共鳴。
在沒有便利商店的土坂,我們特愛去商號,就好像在那小小的冰櫃前面,商品五花八門的貨架前能夠尋找到甚麼靈感一樣,商號前,那鐵、木工業混合風格的招牌,就是我們倆冒險號在海上的燈塔。
夏日的記憶裡,總會有一些固定班底,例如西瓜、例如電扇,例如古早味冰棒。我們一支蘇打、一支紅豆牛奶,聽著零錢在口袋碰撞的聲音,這種反覆出現在作文中的場景,在談起夏天時,依舊忍不住將他寫下。
「冰,沒什麼,就一個字。」
「爽。」
那天無論凌晨或夜裡的雲都很厚,看不見月亮,照不到月光。在我久遠的記憶中,那個古老的傳說裡,這個節日是必然下雨的,當心臟被雨浸染的酸澀時,我打了一通電話回家:
「生日快樂。」
那看不見月亮,照不到月光的夜裡,鍵盤上的手還是沒有停,腦海中的筆還是繼續寫,要在記憶褪色之前,把他咀嚼成碎片,放進冊中,鋪成那條順著海岸綿延的公路,也鋪成那條沿著河岸蜿蜒下去的路,所有的故事都彷彿這片海,納百川般地承載著情感,所有的故事都彷彿這條河流,淵源流長地永遠被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