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點心得 - 台南菁寮村A組 - 吳岱芸
這次參與中華電信的蹲點計畫,說是下鄉拍紀錄片,倒不如說是去菁寮放了一個長假。15天在菁寮的日子,還是生不出一個具有深度的紀錄片,但卻讓我們有了返鄉回家的感覺。菁寮,一個開始發展在地觀光的社區,不具市儈氣息的歡迎著我們,就像是純樸的人們招待著遠方的友人一樣,雖然我們仍是觀光客,卻沒有格格不入的氣息。
這依舊是人口外流嚴重的古老聚落,在這個幾乎只有阿公、阿媽跟小朋友的地方,空氣中不復以往的悲情,仍然存在著強大的生命能量,人們依舊在這生活,只是緩慢、溫和。
在這裡,台語不甚流利的我們,用15天的能量爆發出遠遠超過一年會講出的台語。阿公阿媽看到我們,總是熱情的說:「來坐!來坐!」,從每天下午的糕餅店門口,或者是晚上的飲料店前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聽著阿公、阿嬤講菁寮的故事、自己家族的故事,過著像當地農民般的生活,一大早出門上工(但想必真正的農民是比我們還要早啦!);午後,回來家裡休息一番,到別人的家門口,跟鄰居聚聚,閒聊一陣。雖然人口流失,村裡人少,但這裡依舊熱鬧。每天下午板凳前,脫口秀準時上演。這裡的生活悠閒,沒什麼物欲,人要過日子其實可以很簡單,一簞食一瓢飲,一樣也是過一天。
其實難以想像,這裡是顏蘭權與莊益增導演拍攝《無米樂》的社區,三位故事的主人翁,崑濱伯、煌明伯、文林伯都住在這裡。《無米樂》的帶動,讓三位農民突然成為了台灣的名人,總是有觀光客前來菁寮,拜訪他們。而成為名人,也沒有讓三位阿伯的生活完全改變,他們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午後有觀光客前來拜訪,他們則相當熱心地對待遠道而來的觀光客,像自己的客人一般,邀請他們坐下聊聊,或是熱心的為他們解說農業的現況,或即將失傳的傳統技藝。
有一次,我們路過煌明伯家,有許多客人來拜訪煌明伯,向他買棉被,煌明伯便會非常仔細的介紹古老手工棉被的做法;之後客人離去,坐在遊覽車上離去,離去前都還依依不捨的像煌明伯夫妻揮手道別,當我們興奮地告訴煌明伯母,煌明伯母還非常抱歉的說:「啊,我剛剛沒看到,真失禮!真失禮!」像這樣,用真心在與人交陪。
也曾在其他地方,聽到農民說,種田沒有像《無米樂》說得那麼歡喜啦!或是電影評論者說的,兩位導演美化了台灣農民的現況。但是來到菁寮社區,真的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莊益增、顏蘭權導演可以在這裡拍出像《無米樂》這樣的作品!因為菁寮社區,真的就是這樣樂天知命、充滿正面能量的強悍社區。
跟崑濱伯等當地農民深談之後,會發現他們對未來看得非常透徹,並沒有因此抱持過度美好的期待,也沒有因此自暴自棄、悲觀過活,他們依然樂觀的追求每一個進步的可能、每一個讓生活更好的希望。這裡有七、八十歲不識字,但依然想學電腦的阿公、阿嬤;也有因應觀光客到來,將完全過時的鉛筒做成小紀念品的阿雪姨。
就是在這樣的地方,農民配合政策,追求更精緻的稻米栽種,成為冠軍米的故鄉;社區十分順利地發展在地觀光,成為鄰近縣市皆來取經的模範社區;更是因為這樣,吸引顏蘭權與莊益增導演的鏡頭長達一年,刻畫出小兵立大功的動人紀錄片《無米樂》!但無論如何,日子總要過下去,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面對未來龐大的難題,不輕易放棄,樂觀面對的勇氣,引起台灣人民們深深的共鳴,也許這才是《無米樂》最吸引人的地方。
在這裡,我們遇到了很多美好的事,一群很富足、很慷慨的人。從不吝惜給你一個微笑、一個招呼,和一聲「早!」,有走在路上親切的對你笑的阿嬤、問你今天過得好不好的阿公,日子來到了第十四天,其實已經分不清楚,到底認不認識、有沒有說過話,就像住在這裡許久,只覺得一切都好熟悉。
有在路上,明明不認識卻還要找你聊天的阿媽,拿出好幾排養樂多的熱情招待;明明台語破的要命,卻還是聽得懂,跟我們聊天的溫柔智慧;在我們離去之前,跟借宿的阿公阿嬤一起吃過的第一餐,也是最後一餐,硬是要將他們種的龍眼,跟「台北來的」好吃水蜜桃塞給我們的好客;還有在電腦教室害羞得不敢跟我們講話,但是一玩起遊戲來,就突然發瘋,狂黏著你的可愛小朋友。
三個月一次的教會慶生會,我在這裡再次渡過了一個遲到的生日,好多人一起許了好多願望,平靜過後,教會如戰場,有拿著奶油拼命攻擊的英勇戰士,還有逃之夭夭的小老百姓,孩子、牧師、其他蹲點的夥伴,大大小小的人繞著教堂裡裡外外的跑進跑出,夜晚的教堂裡,笑聲、尖叫聲不斷。
就是在這樣一個親切可愛的地方,每天下午,坐在這些阿公、阿嬤家門前的板凳上,用破台語跟阿公阿嬤們的閒聊(真的是閒聊!!!),可能甚至大過於跟自己阿嬤聊天的總和。最後的幾天,走在路上,可以跟家家戶戶的人打招呼的當下,真的是覺得很感動,又得意,我們在台灣又多了一個故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