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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點心得 - 雲林口湖鄉老人協進會 - 許伊琳

  抱著緊張與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們來到了雲林縣口湖鄉。來這裡之前,我們對於即將要做的事,與即將要面對的生活,感到非常不安。到底我們來這裡可以拍什麼呢?到底這個地方有些什麼特色呢?車子越開,景色越無人煙,四周只剩田野的時候,心裡想著:「完蛋了,我們來到了什麼地方?」直到吳國良大哥來載我們之後,才漸漸放下不安的心情,來了解這個接下來我們要住兩個禮拜的地方。

  位於沿海地區的口湖鄉,因為地層下陷、海水倒灌,使得許多田地都無法使用,沒有工作機會,讓年輕人不斷的往外遷移。一來到這裡,吳大哥馬上開車帶我們繞了整個口湖鄉,讓我們熟悉環境。難以融入環境的筆直大馬路、充滿人情味的小小柑仔店、蚵仔砌成的圍牆、鹹鹹的海風,還有許多泡在水裡無法使用的田地…在空蕩蕩的馬路上,只有少數的小孩與老人在街上閒晃。這裡有大馬路,可是沒有車子;這裡有田地,可是無法種稻子;這就是我一來到這裡的感覺。

  對於當地人來說,這裡再平常不過的生活方式,對我卻是很新鮮。從小在都市裡長大,除了家中的阿公阿嬤,根本鮮少有和老人家接觸的經驗,和小朋友玩的經驗更是從來沒有,更不用說講台語了。說是來這裡拍攝紀錄片,倒不如說是來這裡體驗不同的生活。我們用著彆扭的台語,和阿公阿嬤溝通;用著我們所剩不多的體力,和小朋友們玩鬼抓人搏感情。這裡的人情味讓我們馬上就融入了當地生活,吳大哥帶著我們口湖走透透,也認識了不少人,於是這小小村莊的居民,馬上都知道有兩個從台北來的女生,不但住在這裡,還要幫他們拍紀錄片。

  「老人福利協進會」是我們這次拍攝的據點,雖然只是個協會,儼然成為當地的生活中心。而協會裡的吳國良大哥,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為了這個協會、這裡的老人與小孩所做的事,讓我覺得不可思議,認為怎麼會有人願意為他人做到這種地步。這個本來可以算是蚊子館的老人協會,在他手中幾乎變成當地的燈塔。沒有人力、沒有資源來協助教導的小孩都來到了這裡,他們到這裡來參加課輔、學習電腦,這裡也提供了一個他們可以和其他小朋友們玩耍的地方;老人們來到這裡做運動、做健康檢查,各式各樣的活動讓他們互相交流學習…在這裡拍攝的時候,覺得好不可思議,在這個會館裡,彷彿可以看到這個村莊的縮影,而就在這裡,我們也體會到人情味的感動,以及孩子們的純真。

  我們在這裡,每天早上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和阿公、阿嬤一起跳五行健康操,也利用這個機會可以和他們聊聊天。我和我的搭擋都不太會說台語,尤其是我,到這裡以前,我從來沒有用台語和別人溝通過。現在則是每天早上操著不流利的台語,和阿嬤們打招呼;應該說是他們很厲害,竟然聽得懂我們不知道是什麼口音的台語,還夾雜國語。在這裡我們認識了一位阿嬤,這位阿嬤腰不好,但還是堅持每天早上坐著她的電動車到協會來,就算只能坐著,她還是會跟著音樂動動手、扭扭腰。當我們詢問可不可以到她家去訪問時,她很開心的一口就答應了。阿嬤自己一個人住在三合院,生活起居都自己來,對她來說,我們就像是她的孫子一樣,於是她不停的招待我們。當問起為什麼沒有跟兒女一起住,她只說孩子們都要工作,她也住不慣都市。但當阿嬤拿起她的相簿為我們介紹時,看的出她非常的懷念那些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刻。看著阿嬤神采奕奕的說兒孫都要跟她照相,我不由得為這邊的老人難過;在口湖,幾乎都是孩子外出,留下老人家獨自在家,不然就是還要照顧孫子,老人們只能透過照片,來回憶那些以前還在一起的日子。但慶幸的是,這裡還有一個協會可以照顧他們,讓阿公阿嬤能在這裡交朋友,以及學習一些東西。

  其實剛到這裡的時候,要我形容這群孩子,「純真」絕對不會是我的選項。這裡的孩子們,有著不是他們這個年紀該有的行為以及說話方式,髒話、打架讓我一到這裡就傻眼,不管男生還是女生,一個個都像是好鬥的小公雞,隨時全副武裝,準備好要去攻擊別人,彷彿這就是他們的生存之道。單親家庭、隔代教養、還有外籍配偶等各種問題,讓有些小孩就只能從他們所生活的環境、看到的事物去學習,這些就是他們學習到如何保護自己的方式。

  剛到這裡時,我無法適應孩子們的相處方式,只想冷眼做個旁觀者。但是在第二天時,我的心態才開始慢慢的有了改變。有一隻小黑狗被幾個調皮的小孩打傷,無法動彈,一方面我很氣這些小孩,另一方面我也看到其他小孩為了小黑狗擔心的模樣,漸漸的幾天過去,孩子們對我們也越來越敞開心,每天一大早協會的大門還沒有開,就有一群小孩聚集到協會外面,等著跟我們玩遊戲。剛開始他們幫我們取了一大堆奇怪、難聽的綽號,但一天一天的過去,我們的綽號越來越「友善」,從怪物變成貓熊,到後來甚至願意叫我們姐姐。「姐姐,來玩嘛!我們來玩鬼抓人」、「姐姐,你們要早點回來喔!」每天從早到晚,他們都期待著可以跟我們玩耍。

  在我們蹲點的這段期間,有幾位交大的學生也來帶領他們的夏令營課程,有一天,交大的學生帶著小朋友到海邊玩,並教他們使用相機,看到小朋友在海邊拿著新奇的相機,玩著、跑著,我覺得這才是他們這個年紀該有的純真、該有的童年。在最後幾天,有一位最常黏著我的妹妹,託她哥哥拿了一個紙袋給我,交代我要等她離開才能看。這位妹妹要跟著媽媽回越南去了,我忍不住好奇心就把那個用糖炒栗子紙袋裝著的東西打開,裡面是一張寫著她的地址的紙條,另外有一個小玻璃瓶,裡面裝了一張字條和一些小亮片,字條上還有用原子筆劃掉塗改的痕跡,上面寫著:「姊姊我很想你,因為我喜歡你,我要回去越南,保重。」

  當我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我的眼眶濕了,因為我無法給她任何承諾。當我覺得,我只是他們這個童年回憶中小小的過客時,她是這麼認真的對待我。妹妹回去越南了,而差不多也到了我們要離開的時候,小朋友們也紛紛問起:「姐姐,你們這次回台北,什麼時候再回來?」、「我們這裡農曆七月一號很熱鬧喔!你們要不要來?」聽到他們問了這些問題,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到了要回去的那天,他們一大早就在門口等我們,一路跟著我們到了等公車的地方,還懂事的幫我們拿行李,上車時不斷跟我們說:「姐姐,你們要再來喔!」雖然我的嘴巴不停的說:「我最討厭小鬼頭了!」、「我絕對不要跟他們玩鬼抓人!」,可是就在離開的那刻,我感到不捨。這些一開始讓我畏懼的小孩,教了我許多東西,也讓我發現,一開始我對待他們的態度有多麼幼稚。

  就在寫這篇文章的同時,我發現我有多麼的想念他們,也想念口湖鄉的海味,以及人們。

作者小檔案

許伊琳
政治大學

目前就讀國立政治大學廣播電視學系四年級,參與製作短片walking eye入圍第五屆貳零影展、獲政大醉夢影展第二名,紀錄片【娃娃 兵】獲得第六屆貳零影展、政大醉夢影展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