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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故事:花蓮 福音部落 - 蔡佩恩

福音部落是一個小而溫暖的地方,在部落中的十五天中我們認識到許多人,像第一天就認識了副頭目,以及他的左右護法,笨孬跟小笨孬。副頭目是個很ㄎㄧㄤ但是很熱情的人,總是穿著星星海灘褲,騎著他的粉紅小電動車在部落裡晃悠晃悠,後面跟著他的兩隻坐騎。這兩隻絕對是我人生中看過最死心踏地的狗,不管副頭目到哪裡,他們總是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就連豐年祭當天副頭目在進行祭儀繞場時,兩隻小笨狗還是跟著他一起繞場,最後的下場就是被頭目踹出場外。那畫面真的是笑死我了,也讓我不禁佩服副頭目的馴狗之道啊哈哈哈!剛抵達部落的第一個晚上,我們認識了夏大哥,他是社區發展協會的幹事,他原是排灣族人,但因為和妻子結婚,便來到福音部落跟老婆一起居住,從此後也一起為福音部落盡心盡力。其實當晚沒跟夏大哥聊太多,當下只覺得他是一個很幽默、可以做為訪談的人選;但在這十五天相處下來後,我覺得夏大哥是一個很阿莎力、很可愛的大哥。在豐年祭的那幾天,夏大哥家簡直變成第二個聚會所,家中院子裡擠滿了人,只見他不斷從廚房拿出啤酒飲料給大家喝,熱情地和大家喝酒聊天,感覺每個人都是他的家人,氣氛溫馨又歡樂,他看見我們總是會大叫:「佩恩佩妤」,接著講不正經的話,好好笑但是跟他相處真的很開心。

 

我們有時候會去聚會所的文健站幫忙,那裡一早便會聚集許多長者,他們在那裡量血壓、和其他朋友聊聊天,文健站的阿姨會準備課程,讓他們早上的時光不會無聊,同時也可以動動筋骨,預防老化。第一次去到那裡和長者打招呼時,他們全都說著族語跟我們對話,但我們一句都聽不懂,只能用笑容跟點頭方式回應他們。一開始還會有點慌張,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溝通,但久而久之發現,語言並不會構成任何問題,雖然阿嬤們的話十句有九句我仍然不懂,但是他們熱情跟動作傳遞了他們想說的話。兩個禮拜以來和他們相處得十分融洽,有時看見他們互相聊天露出的笑容,都會讓我嘴角不自覺的上揚,當年他們一雙雙粗糙的手撐起了整個部落、整個家庭,現在返老還童,一個個笑得如花般燦爛,畫面很美,卻又帶著一絲滄桑氣息。福音部落的老人最令我敬佩的便是他們的好酒量,中午一吃飽飯,他們就拿出偷藏在櫃子後面的紅標米酒或維士比,圍成一圈,喝起酒跳起舞來。在花蓮這麼熱的天氣這些長者們竟然還喝得下酒,我們跟文健站的阿姨都怕他們血壓飆高到一百八,但他們每天仍然過著這種喝酒聊天的日子,也是哭笑不得,拿他們沒辦法。部落裡的長者甚至還幫我們取了原住民的名字,前頭目夫人幫我取名為Pagay,意思為搖擺舞動的稻子,而謝佩妤則為Hana,意思是漂亮的花朵,有了原住民名字的我們感覺跟這個部落更加貼近了,覺得跟大家關係更好、被認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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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健站中,我們遇見蹲點過程中幫了我們許多忙的兩位阿姨:美珍姐一開始見到我們就很熱情,好像我們是她的女兒般,關心著我們在部落裡的大小事。她為人風趣幽默,同樣一句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是可以變得超爆笑——喝啤酒被說成95加滿、老人代步車變成豪華賓士,有她在的地方總是充滿笑聲。有一天一早,我們跟她一起到下面買早餐,她騎著機車從山上叫到山下,挨家挨戶叫大家起床,我們快被她的行為笑死,怎麼可以有人這麼熱情可愛,那一趟買早餐的行程我們兩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她絕對有實力當選下一任婦女會會長,我們看好她!另一位是頭目夫人,剛開始她有些距離感,不太理會我們,但是在文健站幫忙一陣子後,我們漸漸和她熱絡了起來,她屬於比較慢熱的類型,但熟起來後會發現她也是個人來瘋、很好笑的阿姨。頭目夫人做事謹慎細心,幾乎包辦文健站的大小事,同時又是頭目夫人和四個孩子的媽,總有做不完的事擔不完的心。雖然她不是頭目,但要處理的事務絕對不比頭目少,一下子要和縣政府溝通,一下子又要處理老人相關的事務,好不容易得空時還要處理家中小惡魔;除此之外還要照顧康復中的頭目,我實在是很佩服夫人的體力跟她默默付出的精神。在兩位阿姨的幫忙下,我們更認識了部落,有問題我們第一個都是找她們,真是辛苦她們一直被我們打擾。因為他們,我們還認識了頭目、家政班班長、副頭目夫人、寶弟爸、青年團團長、早餐店阿姨、魔鬼… … 等人,部落之間緊密的關係讓我既羨慕又驚訝,整個部落就像一個大家庭一樣,大家都認識彼此、照顧彼此,社區間充斥著歡笑與關愛,雖然不大,卻是一個富有溫度的地方。

 

在部落的日子樸實而無華,每天準時八點出門,到全部落生意最好、也是唯一一間的早餐店吃早餐。前往早餐店的路途是一段下坡,剛開始不熟悉路況時只會低頭注意路況,留心每個腳步;摸透整條馬路後,也有了心思看看路旁的風景,眼前的景色,才知道自己身處在多麼漂亮的景致中。馬路筆直望去便會看見連綿不絕的山脈,太陽微微升起,灑落金絲在山身上,使其散發著明亮溫暖的金黃光芒。天空是清澈的淡藍色,和海水、湖水的顏色都截然不同,是只有在天際這塊畫布上才能瞧見的美麗色彩,那顏色藍得清新、藍得淡然、藍得心曠神怡。山腰上披掛著一縷縷雲彩,它們如舞者般婀娜多姿地環繞在群山間,替那綠的憂愁的山巒臉上蒙上一層雪白面紗,好保有時間和自己對話。放眼望去,如畫般廣闊的風景就這樣映入眼簾,每天看能體會到不同的心情,怎麼看都看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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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店也是另外一個可以看見滿滿人情味的地方,老闆娘每天親切地向你說早安,說著今日有哪些早餐,起床面臨的第一個難題就是決定早餐要吃什麼。不只我們,這是所有族人都會遇到的煩惱。點好餐,自己走到冰箱拿想喝的飲料,選定位子坐好等著早餐做好。這時的我會觀察來買早餐的人,有人買了一大袋早餐回家給家人吃;有人一早便吃著一大碗玉里麵配啤酒,準備下田工作;有的買了包檳榔和菸,什麼也沒吃就騎車離去。我的腦子就會開始亂轉,想著他是做甚麼工作的,他家有幾個人,他幾歲結婚,他要多努力工作才能養活家庭,一定是我太閒才會冒出這麼多問題,但我對於這個行為樂此不疲,縱然不會有任何答案,然而這也是另一個我可以認識他們的方式。早餐店的早餐上桌,蛋餅配豆漿是我在部落不變的選擇,雖然每吃兩口就要趕一次成群飛舞的蒼蠅,但也漸漸習慣了,若沒有蒼蠅跟我來個早餐約會,我可能還沒辦法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呢!

 

在部落的最後三天對於部落來說是一整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是阿美族為期三天三夜的豐年祭。在豐年祭到來之前,部落裡的人們便會開始準備祭典要用的東西和表演活動,尤其在開始前一個禮拜最為明顯。部落裡的小孩們每天晚上都會在聚會所練舞,準備在豐年祭中表演給大家看,一開始我們基於好奇,一方面也背負著拍攝紀錄片這項任務,帶著腳架相機,前往聚會所一看究竟。其實在那裡練舞的小朋友沒有幾個,大部分都是我們在學校遇到的小鬼頭,他們平時在學校很皮,沒想到練舞時他們竟然這麼認真,沉浸於音樂的節奏、全神貫注在舞蹈之中。每個人在跳舞當下都散發著迷之自信,舉手投足都很有架式,完全舞出原住民舞蹈的活力與美麗。眼前這幕說實話有震懾到我,明明就不是很難的舞蹈或很華麗的排場,但簡單純粹的動作卻傳達出力量跟熱情,讓人想跟著他們一起跳舞一起同樂。就這樣,接下來的晚上我們每天都到聚會所報到,和他們一起練習,一起歡笑,原來夜晚的生活可以這麼充實,可以放下手機、放下思緒,用舞蹈填滿黑漆漆的夜,享受每時每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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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著跳著,豐年祭也就來臨了。豐年祭第一天晚上是Ficacay,部落裡的婦女跟小孩們會成群結隊,挨家挨戶地在各家門口唱歌跳舞,意思是為那戶人家趨吉避凶,祈禱他們接下來的一年都可以平安順遂。我們也跟著他們的腳步一起體驗這個寶貴的文化經驗。祈福活動從晚上七點一路唱到凌晨六點,是個極需體力跟毅力的活動,但在Ficacay的過程中,看見部落人們為了維護傳統的堅持,以及族人們彼此熱絡、親切的態度,這裡真的是一個很可愛很溫暖的地方。隔天一早,便會有隔壁部落的人來福音報訊息,福音部落也會派青年團,扛著綁著檳榔的竹子至其他部落,通知他們部落的豐年祭即將開始,大家可以一起共襄盛舉。下午是Sipapar迎靈儀式,青年團的男生們圍成一圈唱著歌,場面十分莊嚴肅穆。晚上則是Malikoda祭舞,族人們會換上傳統服飾,男生一圈女生一圈圍著耆老手牽手唱歌跳舞,這象徵著老人與青年一條心,一起分享豐收的喜悅。如此難得的經驗我們當然不能錯過,我們在第二天晚上也換上了阿美族傳統服,跟著族人們一起圍圈唱歌跳舞,雖然歌詞我們都聽不懂,但久而久之也能跟著一起哼唱,共同體會當下歡樂的氛圍,這些回憶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因為實在是太特別太感動了。

 

豐年祭最後一天中午是Pakelang吃魚活動,在早期青年團的團員會到溪邊捕魚給族人吃,同時也算是給青年們的考驗,而吃魚是阿美族在任何重要活動中都會進行的一項儀式,它象徵著一個儀式的圓滿落幕,也能團聚族人,在離別前夕能再吃一次團圓飯。在族人們煮魚湯的過程中,有一位叔叔是在台北開髮廊的,他便趁著等待時間免費幫大家義剪頭髮,村里大大小小的朋友都到聚會所排隊剪髮,大家既歡樂又和諧,也讓我看見族人們對自己部落無私的幫助與奉獻,也真正驗證了雜貨店阿公跟我們說的一句話:「我愛我的部落,我生在這裡,我死也要在這裡。」謝謝福音部落,給了我們一個這麼特別難忘的暑假,也給了我們在花蓮的第二個家。謝謝你們告訴了我生活可以如此簡單快樂,也給了我滿滿能量讓我能繼續面對接下來的挑戰,我會一輩子記得生命中曾經與你們相遇,與你們曾共同創造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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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檔案

蔡佩恩
台灣大學

蔡佩恩,雙魚座,或許是因為星座作祟,有點感性容易感動,個性古靈精怪, 常常說出啼笑皆非的語句讓周遭的人不知如何是好,喜歡高山、大海,遠離塵 囂,嚮往當一個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