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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故事:宜蘭 東岳社區 - 吳冠伶

前往東岳蹲點前,我正好在新竹的泰雅族分布地區做了兩周田野調查,認識當地的泰雅文史。事實上,在網路上搜尋東岳村的相關資料,發現這是個以泰雅族人為主的社區時,我便想著要趁田野時多記幾句族語,也期待能學習一些傳統知識,好讓自己與社區居民們拉近距離。

 

然而,當我和品融走出東澳車站,第一次親眼看見東岳這個地方時,我心中的第一個想法卻是,哇,這跟我原先想像的「部落」好不一樣。

 

光是排列整齊如棋盤狀的房屋與街道,一眼就能看出是經過嚴謹規劃的住宅區,後來,經過漢聲哥的介紹,也應證了我最初的猜測。如同許多泰雅族人一樣,東岳村曾有過一段被殖民政權「集團移住」的歷史,族人們原先散居在半山腰,直到1912年起,日本政府為了更有效控管「番人」,才把族人們從原本的Tpihan社、Gogot社遷至東澳;爾後,隨著政權更迭,人口也有一些變動,最後才形成「東岳村」這一行政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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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很早便受到日本文化影響,現在社區內僅存的幾位耆老也是在集團移住後才出生,泰雅族的紋面、織布文化,或是種植小米等傳統生活方式,早已隨著外來政權的到來而被迫消逝。直到現在,社區居民們的生活習慣已和多數漢人沒什麼不同,「我們就是有原住民臉孔的『偽原住民』啦。」社區的一位姊姊曾對我們如此坦言。

 

因不同政權對傳統文化造成的衝擊,不僅體現於人們的日常生活習慣,對在地語言也有很大的影響。值得一提的是,東岳常用的方言,其實是原住民族語中相當稀有的一種,更是未被官方認證的一種。

 

現今社區較年長一輩的居民們,在溝通上習慣使用混合日語、泰雅語(隨著年齡層的不同,有些人也會夾雜華語)的「宜蘭克里奧爾語」。這是因為當地特有的文化碰撞經驗造成語言石化現象,所產生的新興語言,目前只存在宜蘭的四個地區,而東岳村就是其中之一。雖然我的泰雅語程度僅停留在幾個簡單的字詞,但一到當地聽見長輩們聊天的聲音,馬上就能發現這和我先前在其他部落聽到的口音有很大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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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一些居民們聊過後,我們也了解到,在地人不僅在說話的口氣上相當接近日語,就連單詞、文法都與傳統的泰雅族語有所不同,特別是未曾受過日本教育,但其上一代精通日語的長輩們,對於不同語言的認知與界定早已相當模糊,只知道自己從小是說著這種話長大。而在教育過程中受到中華民國政府國語政策影響的那一代人們,更是不停地在多重語言間拉扯著。

 

在地語言的特殊性確實對當地文化認同帶來許許多多的變數,有次和一位阿姨聊到這個話題時,她不禁感慨:「我們到底什麼族?我不知道我們到底什麼族!人家說我們泰雅族不像泰雅族啊。」特別是在「文化傳承」成為主流論述的當代,居民們對於應當傳承原初的泰雅族語,亦或是被殖民統治後產生的克里奧爾語,想法並非完全一致。顯而易見的矛盾就是,因為所謂的「宜蘭克里奧爾語」不是經過官方認定的泰雅方言,東岳的孩子在學校所學、為升學考試所準備的,其實並非在地長輩們所說的「母語」,而是其他地區泰雅族人所使用的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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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之於東岳人來說,就像織布機上一條無意間勾出的紋路,等意識到時,差異它就已經存在,人們或許無所適從,也或許安然接受那未知樣貌。

作者小檔案

吳冠伶
國立政治大學

打狗人,貓空寄居中。喜歡打狗大過貓空,喜歡貓貓狗狗,但貓貓大過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