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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點心得 - 台東卡大地布部落 - 羅士鈞

文化成長班結束的隔天,大家聚集在巴拉冠的活動中心舉辦慶功:那是一場從正午到深夜、與酒精賽跑的馬拉松。慶功免不了感性發言時間,許多人或許才大一、大二,甚至高中,卻已經有著成熟的想法。而當麥克風來到我手中,眾人用期待的眼神希望我說出從收穫祭正式蹲點到成長班第二次回到部落的心路歷程時,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只簡單致謝了同組夥伴。

 

巴拉冠誓約

時間回到蹲點第一天,我和宜修兩人將相機鎖進機車車廂,抱著先幫忙工作再說的策略懵懂走進「巴拉冠(Palakuwan,青年會所)」。猶記得會長俞璋哥對我們說了第一句話:「蹲點的舉手」,之後便開始給予工作指令,然而卻是這樣不起眼的開端,簽下了我們與巴拉冠的誓約。儘管有超過一半的人年紀比我們小,卻都是看似身經百戰的特種部隊,讓我們在之中宛如只是高中菜鳥。無論鋸竹子、尬鐵絲、或是綁草繩,每一件事都得從零開始學習,若不是曾接受過劇組的粗工洗禮,對都市成長的人而言肯定會有不小的文化衝擊。

 

俞璋哥曾說:過去沒有會長讓蹲點的人進巴拉冠,然而今年我、宜修以及兩位前富邦教育營學員,讓包括三位「拉罕(Rahan,司祭長既家族頭目)」在內的部落族人看見不同於以往的努力,因此決定讓我們也進入巴拉冠成為「法力勝(Valisen,高中生少年,巴拉冠最低階級)」階級,與部落青年一起經歷杖臀、齋戒、試膽和報訊的祭儀,並一起換上族服、參與精神舞遊街和最後的青年之夜。畢竟往年的服務活動都是以從旁觀看的拍攝為主,但要成為會所的一份子,也必須先給予相應的勞力付出與貢獻。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我們自身的決定,想讓自己真正融入。我們從不曾也認為不應該主動向部落要求此殊榮,只希望微薄的力量能真正幫助到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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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完全進入巴拉冠、進入青年會,相對能自由運用在拍攝紀錄的時間也受限許多。「一手服務,一手紀錄」是「蹲點・台灣」的活動宗旨,但當我逐漸有意識自己已經不再只有蹲點學員身份、而是擁有巴拉冠「法力勝」階級的時候,面對勞碌奔波的「阿累(A’lay,同袍兄弟)」、以及為大小事煩惱的正副會長,勢必得將攝影機擺一邊、放下作為外地旁觀者的姿態,盡全力去幫助他們。但或許認同感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吧。來到巴拉冠服務的學員應該多少都曾希望得到認可,然而在期許他們認同自己之前,應該是自己要先找到對於巴拉冠的認同感。當我願意義無反顧為巴拉冠付出、不再拿自己不出身於此作為藉口時,才代表我已真正敞開心胸。如果真的熱愛部落文化,就不會去思考太多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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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本土很黏
回到台北後最常被打電話來的「阿累、阿奈(A’nay,同袍姐妹)」們問:「什麼時候要回知本?」「文化成長班要不要回來?」原本還開玩笑地說要等年底大獵祭再看看,但其實早就想在成長班回去給他們驚喜。如果是在收穫祭蹲點結束後問我為什麼喜歡卡大地布,或許還能單純地回答:我喜歡這裡的生活和文化、以及和「阿累」們一起為同一目標努力工作的過程和成就感。但相隔兩週後再度回到知本,跟半生不熟的大家再度共事、再次認識之後,「我為什麼喜歡卡大地布」這個問題竟然會在心中轉化成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而這樣的情緒一直伴隨著我回到台北。

成長班慶功入夜,所有人轉移陣地到群恩家續攤,陳宇帶了吉他、起幾個音便開始彈奏和弦,而大家也很自然地開始賣力唱歌,用丹田擠出所有感情的那種,並一路接力下去。什麼時間地點該做什麼樣的事,卡大地布的每個人似乎都精準掌握這樣的節奏、收放自如,而你也會信任你的夥伴有辦法把未完成的接續下去。不需要太多言語、也不需要誰去催促或提醒,默契油然而生。

回到台北後我一直回想那晚所發生的事,才逐漸消化、對問題有了答案:我喜歡的是這裡人與人之間緊密的情感羈絆。對於卡大地布的會所與階級,有的人或許抱持過度浪漫的想像,又或許認為它森嚴又過時、因此敬而遠之。但我認為它所承載的不只是傳統文化的延續,更默默培養了人與人之間互信互惠的態度。畢竟人與人永遠是雙向的關係,我們為卡大地布付出心力、找到對於這裡的認同感,部落自然而然也會接納、認同我們。大家常說的「知本愛走心」,體現的其實是卡大地布的細膩情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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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力愛

「最後一晚我們醉倒卡大地布,到現在還沒有酒醒。知本帶給我的,比我為他們做的多太多太多了。」宜修在為蹲點最後一篇日記絞盡腦汁的時候,我想出了這句話。「太肉麻了吧」宜修一邊尬笑一邊驚呼,手倒是很誠實地把這句話打進文章結尾。

 

註:「馬力愛(Maliyay)」,指酒醉。

作者小檔案

羅士鈞
國立政治大學

熱愛透過攝影記錄生活,更樂於探索、學習不同的文化和語言。或許有點工匠性格,喜歡實際去做多於用言語去說。相信影像已經是世界最廣泛且平易近人的共同語言,並正在朝成為攝影師之路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