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點日誌 - 新竹縣五峰鄉清泉天主堂 - Track 09 | 吊橋與古調之間

🎼 調性:G major (G大調)
⏱ 速度:Andante cantabile(行板且歌唱性)
🎵 歌曲簡介:清晨的祈禱、古調的合聲、吊橋間的追逐,與黃昏下的靜坐,像一條條交錯的旋律線,彼此呼應又獨立存在。孩子的笑聲與老人沉穩的歌聲交織,讓人聽見一個部落的日常,也聽見文化在時間長河中延續的心跳。
音軌一🎧|單簧管:悠遠笛音,為遠方的雨祈禱
清晨的天主堂依舊安靜,空氣裡還留著昨夜的潮濕氣息。這天的彌撒,神父和哈那姐在禱告中,特別為南台灣豪雨成災的台南祈福。那些低沉而緩慢的祈禱聲,在天花板間回盪,像是穿過厚厚雲層,去到遙遠卻彼此關心的地方。對我們而言,這份祈禱更顯得貼近——我們兩個都是來自台南,所以特別感動。或許是因為自己也已經很久沒有回家,那些話語像不期而遇的鄉音,讓人鼻頭微酸。
彌撒結束後,哈那姐也特別提醒大家,下下週將迎來一年一度的感恩祭。她細心交代了場地、食物準備,語氣中帶著期待,像在邀請我們不只是一場活動的參與者,更是彼此生命裡的一份家人。
圖一:哈那姐在台上帶著眾人祈禱、唱詩🙏🏻
音軌二🎧|木吉他:感恩祭前的彩排與明信片驚喜
彌撒結束後,部落的年輕人便帶著孩子們排練下下週感恩祭的族語歌與舞蹈。孩子們依舊時而分心、互相打鬧,但在哥哥姐姐的眼神和哈那老師的監督下,還是把動作完整地做完。尤其在聽到哈那姐跟他們說:「等一下有麥當勞喔!」的時候,連原本站在隊尾不想動作的孩子都瞬間站直了。
練了半個多小時,泰崴的姐姐這時也帶著帶麥當勞還有兩天前緊急加工送印的明信片(讓夢走出一條有聲音的路的作品)趕上來清泉,與麥當勞一同發下的這些孩子們專屬的明信片,上面印著他們的作品,背面貼著 QR Code。「老師,這個掃下去就有我們的聲音喔?」一個孩子抬頭問。「對啊,你要聽看看嗎?」他立刻湊過來聽了兩句,馬上捂住臉:「不要聽我自己的啦!我要聽月亮的!」另一邊幾個孩子笑著搶手機,想聽聽別人的版本。
那種帶著好奇與害羞的神情,像是在發現一個秘密,而這張小小的明信片,正是那把能開啟秘密的鑰匙。它不只是紀念品,更像是一個時光膠囊,把他們此刻的聲音、笑聲、夢想封存下來。多年以後,哪怕這份夢想在成長的路上被社會質疑、被父母擔憂,甚至一度被迫放下,這張明信片依然在那裡,替他們保存那個最初的自己:依然清澈、依然勇敢,並且在那一刻,被全世界聽見。
圖二:孩子邊吃麥當勞🍔邊分享著彼此的明信片
音軌三🎧|鋼琴:古調的傳承與伴奏
孩子們啃著漢堡的同時,我們也把麥當勞分給方才帶著他們練習的年輕族人手裡,而哈那姐也把昨天完成的古調譜一起遞到他們手裡,語氣輕柔而穩重:「這是我們文化的東西,你們要學起來,才能夠把它留下來,而且之後也要靠你們去教那些更小的小朋友。」
她邀請寯廷坐下一同伴奏,隨後她先自己領唱,聲音帶著山谷裡特有的迴響,緩緩地在空氣中鋪開。年輕人逐漸跟上,一句句加入,像河水匯流。寯廷則在一旁慢慢捕捉旋律的音高,手指在琴鍵上試探,直到旋律的骨架被摸清,鋼琴的聲音才真正加入,輕輕地為古調墊上背景。這不是表演,而是一次記憶的接力——而我們昨日協助撰寫的樂譜,正是讓這份文化被準確傳承的關鍵。
圖三:部落青年們帶著孩子們練習傳統歌舞🎶
音軌四🎧|爵士鼓:步道上的捉迷藏與山莊的黃昏
在古調練習告一段落後,泰崴也先帶著舟車勞頓的家人們去休息;而練習時間早已結束的孩子們,則一直在教室外頭玩,一看到我(寯廷)走出小教室,幾個孩子像早就計畫好似的,把我拉出天主堂,「老師走啦走啦!」隨後直奔環山步道。我還來不及把背包的拉鏈拉上,就被他們拽上天主堂旁邊的石階。走到環山步道中途,他們突然全都安靜下來,幾個人把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我回頭看,他們立刻裝沒事,我一看便知他們在預謀什麼,但這略顯拙劣的掩飾好不可愛。我把相機舉起來對準,他們一見鏡頭就喊:「快跑!」,笑聲像麻雀一樣飛起後四散,全然不顧在溼滑的路面只敢緩慢前行的我。
穿過樹影斑駁的步道,吊橋與藝術之森進入視線,孩子們也高聲喊道:「老師你要來找我們喔!」隨後就四散開了。有人蹲在藝術之森的裝置後,有人躲在吊橋入口後頭,有人乾脆躲在警局舊址的屋頂上,但圓圓的頭髮卻在水塔後露了餡。我邊找邊拍,鏡頭裡的綠意忽遠忽近,呼吸隨著跑動的步伐變得有點急,心卻很輕。找到所有孩子後,我們分為兩組開始一組躲、一組找,月亮和學良先和我一組,邊走邊說「老師這邊以前是衛生室跟警察局啦,後來有藝術家來做展,現在在整修。」他們說得熟門熟路,好像這片林子也是他們的房間,哪個角落可以躲、哪個轉彎能繞回來,閉著眼都知道。玩了好幾輪,少伯喊渴,我才發現一個多小時已經過去了。帶著他們回到山莊客廳,大家圍桌玩起撲克牌,心臟病玩的尤其瘋狂,輸的人要真心話大冒險。「老師你有沒有女朋友?」「沒有。」「喔~那你跟泰崴老師是⋯⋯」「這也沒有!」,孩子們哄堂大笑。「老師你最喜歡我們裡面的誰?」「學良出勤最多、少伯最乖、月亮最有創意⋯⋯」
玩到一半,月亮又拍我手臂:「再玩捉迷藏啦!」於是戰場移到山莊周圍。他們像影子一樣熟悉這裡的路,從我面前上樓,不出三分鐘又從我背後冒出來,不知道從哪個窄巷繞回來。時間不知不覺已經接近四點,我提醒他們:「我要去開會囉,晚點還有分享。」他們還依依不捨的說「再玩一局躲貓貓嘛!」但畢竟我們還是想上線聽大家分享,於是只好揮別他們;聽著他們的腳步聲沿著坡道往下消失,像風把笑聲捎回樹叢裡。那瞬間我很確定,我們不是在帶一堂活動而已,我們在被他們收編,成為這個地方的一份子。
圖四:與寯廷一起玩的孩子們
音軌五🎧|人聲:還有人記得唱歌的理由
昨晚譜寫古調的時候,我們只是想幫忙記下一首歌;今天,卻在哈那姐的話裡聽見了旋律背後的重量。那是一種要跨越時間,傳到未來的東西。在這裡,歌不是單純的娛樂,它們是身份的記號,是故事的容器,是一代人交給另一代人的無形契約。我們坐在天主堂的木椅上,看著年輕人和孩子跟著旋律學唱,看著笑鬧的孩子們在山坡和吊橋間奔跑,這些畫面像並行的音軌,同時存在,又同樣珍貴。或許我們能做的很有限,但能用我們的方式,替這條文化的河流添上一小段新的支流,已經足夠讓人感到值得。
圖五:坐在地板上準備練習的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