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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故事:花蓮縣富里鄉吉拉米代部落文化產業協會 - 莊文源

不能斷的火

「火不能斷掉,要有人在旁邊看著。」

 

年齡階層「拉辛並」的大哥在照料薪火時,隨口跟我們說了這句話。同時向我們解釋豐年祭前夕升起狼煙的意義。

 

年齡階層的區分來自於部落的傳統。青年自15歲起就必須住進青年集會所Adawang(茅草屋)裡,以三至四年的年齡劃分為一個階層,參與部落裡頭的工作、共同學習部落的文化與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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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階層皆扮演著部落內不同的角色,通力合作。這些角色之中極其重要工作之一,便是如大哥所在的「拉辛並」階層今年的任務一樣:成為cipuo’tay(吉布舞代、帶刀)。以象徵著部落裡頭最健勇、強壯的核心角色。作為部落之中的青壯年,肩負著豐年祭主要負責人的使命。而在豐年祭前後,我們便是跟著帶刀們,協助豐年祭籌辦的庶務,從旁跟著紀錄。

 

隔日清晨,六點三十分整。

 

當整個吉拉米代位處日夜交際,仍被清晨的霧氣籠罩。山際間,自遠處就能聽見報訊的勇士們高呼的歌聲、傳統服飾中掛在腰際的鈴鐺作響。年齡階層裡最為年輕的Pakalongay階層在年長的哥哥帶領下排成兩列、抱拳、齊聲踏步,一行人馬劃破了靜謐的早晨。如此在各個村落之間,向長輩傳達豐年祭到來的消息的儀式,被稱之為「報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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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lamitay(吉拉米代)在阿美族語中,意為「碩大的樹根」。而這棵偌大的樹,也恰好可以對照部落之中唯一的主幹道,沿著幹道,每一段故事都在附近發生。我們隨著這群少年組成的報訊隊伍,在主幹道上踏著抖擻的步伐,記錄下這些他們奮力奔跑、高呼歌聲的影像。當他們跑回豐年祭的主場地,也恰是宣告著豐年祭正式開始。

 

而在豐年祭的期間,除了眾人以手搭構起舞蹈的圍圈之外,在大圈中更有另一個供部落耆老們休憩的圍圈。眾人不時以竹筒取酒,在耆老的竹杯裡盛進酒水,接著一杯又一杯,以吉拉米代傳統的敬酒方式,恭敬地敬酒。

 

青年先是後退,接著右腳重踏一步,將竹杯向下劃過一個半圓弧形,再往上舉杯至耆老面前,待耆老們接下竹酒杯,一飲而盡。

而在豐年祭期間也不時可以聽見耆老、甚至較為年長的年齡階層大聲訓斥底下的帶刀與其他部落青壯年,教導他們正確傳統儀式與規矩。吉拉米代的傳統,似乎就是在這樣的高壓環境之下磨練而成。雖然是部落的核心,但帶刀卻也同時也身處在不同世代、階層的碰撞之間。承擔來自上層冀望能夠延續部落文化的壓力;對下則需要帶領不夠成熟的弟弟們,手把手傳承關於部落傳統的祭儀與工作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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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現在看到的,都是拋家棄子回來的人。」

 

帶刀的程哥跟我們開玩笑說。但事實上,過渡到現代社會的過程裡,當所有的族人為了工作與生活離開部落,更需要面對的是文化傳承與經濟現實的衝突。作為帶刀,在準備豐年祭的前後至少需要空出近兩個禮拜的時間,社會中多數的工作環境卻鮮少能夠接受如此長時間的請假。於是部分的族人為了專心投入豐年祭的籌備而辭去工作,也暫時將家庭留在原來的地方,隻身返回吉拉米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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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不能斷掉。」

 

大哥簡短的話一直迴盪在這趟旅程之中。不僅是豐年祭前後,待在部落之中的每一個時刻,都能看見眾人在失落與傳承的拉扯之間,找到自己的定位、盡一份自己的心力。從耆老的在圈中以族語交談又或一心一念地訓斥,帶刀的大哥在社會與部落之間做出選擇、承受來自各方的壓力;最為底層的少年們,也正在以自己抖擻的步伐,慢慢踏入這個傳統的文化之中嘗試理解與學習。

 

是天空是山巒是河川、是鷲是羌是魚、是他們的鈴鐺他們的羽毛他們的服裝、是唱的歌謠踩的步伐跳的舞蹈、是雙腳雙臂雙眼、是根柢、文化與靈魂。

 

這裡的故事、技藝與文化,仰賴著眾人前仆後繼地投入與維繫。就如同那道火,需要小心翼翼地呵護與傳承。而惟有如此,眾人才能驕傲地說,這是他們的故鄉、他們的吉拉米代。

作者小檔案

莊文源
國立政治大學

新北板橋、話比較少、眼睛偏小。

寫字、演戲、散步、踏浪、說故事,往山裡跑然後開始攝影。

 

這暫仔ê眠夢,是成做文化佮語言ê活根,了後才是睏飽。